慕千雪也趁着个间隙仔细观察那个男子。
因为那人此时就站在自己相隔不足三米的地方，跟他带来的一个小书童模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声说着什么，所以慕千雪可以看得很仔细。那男子也就弱冠之年。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几，看样子是比宫栖云还高几公分。长得斯文白净，但是眉宇间又透着一股英气。慕千雪看向他的手。果然如她所猜测。那人的右手虎口皮肤有着明显的茧子。果然是练过武艺的人。再看他的衣着。暗紫色的锦袍衣襟袖口都用黑色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腰带上的莲花二方连续纹样竟然是用金线所绣。据慕千雪所知，可以用金线装饰衣物的必须得是贵族才可以。难道这又是哪位皇亲国戚？果真是“大人”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啊！来了个将军不说，居然又来一个神秘贵族。这下更有意思了。
慕千雪想着，嘴角轻轻上扬。
所谓“你在看窗外的风景，窗外的风景也在偷偷看你。”在慕千雪观察别人的同时，她也是别人的观察目标。
“签已经准备好了。由谁来抽呢？”
秦笙拍拍手，便有侍女端着托盘上来。托盘上面正放着一只竹筒，里面是六根竹签。秦笙又示意慕千雪和那紫衣男子都走到前面来。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大名，不置可否不吝告知？”
慕千雪有礼貌地朝那男子微微躬身施礼询问。
“云放。”
两字出口，男子便闭口不言，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少年。眼里满是探查与疑惑。
真是简洁的不能再简洁了。又是一个吝言的主。慕千雪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慕千云。”
云放赞赏地看着慕千雪。面前这个个子小小地少年,语气沉静，眼眸明亮灵动，透着自信地光，奇异地让人移不开眼。
“大人，”慕千雪朝抬头看向主位上的王晋和秦笙开口，“既然是云公子提议这场比试的，那就由他来抽签就好。”
“好。就由云公子抽好了。”
秦笙伸手朝云放做了个请的手势。云放也不推辞。伸手去抽签。
“慢着。”
随着突然响起的声音，云放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只伸出的小手挡下。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挡下云放的慕千雪，不知道这个少年这又是唱的哪出。
慕千雪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云公子，既然这场比试我若输了要告诉你那个戏法的秘诀，那么若是你输了呢？”
“放肆！我们家王……我们家公子才不会输！”
慕千雪看着那个云放的小书童因为气愤激动而微红的脸只是笑。
云放只是看了自己书童一眼，那小少年便低下头去，老实地闭嘴不语。
“你说如何？”
云放看着慕千雪，语气平平，眼里却透着骄傲与自信。
“呵呵……真的要我说？”
慕千雪俏皮地歪着头看向他，在看到云放点头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那么，如果若是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吧！怎样？”
慕千雪有这个要求是临时起意。因为猜测眼前这个人身份必是不凡，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浪费呢？所以，慕千雪本着“浪费可耻，资源充分利用”的原则有了这一个要求。当然，这在后来也验证了慕千雪的做法是正确滴。不过这是后话。
“当然啦，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未等慕千雪装大方表演大度，云放便开口道：“我答应。”
等得就是你这句！慕千雪在心里早乐开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请——”
慕千雪朝他伸出请的手势。
云放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竹签。众人都紧张的看着，等待他宣布结果。慕千雪也紧张地盯着云放手中捏着的那只竹签。
“乐。”
呼——还好……
慕千雪长舒一口气。这下就胜算加了一成了。
“乐……这就是要比试乐器了。将军您看如何出题？”
“啊，这个我可就不懂了。”王晋朝场中扫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苏堇年身上。
“堇年也在啊！”
“是。下官在。”
苏堇年起身朝王晋施礼。王晋对这个新科状元印象很好，笑着朝他摆摆手道：“状元郎就不要多礼啦。”又转脸对秦笙说，“既然我们的状元郎在，让他来出题好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苏堇年便笑着道：“既然我有幸出题，今天又有难得一见的将军大人参加这次宴会，那么你们两人就以‘战’为题，演奏一曲吧。曲目自选，乐器也随意。”
说完，苏堇年又看向主位上的王晋。
“不知下官所出题目如何？”
“不错。‘战’。嗯，我喜欢。”
“是啊。不错。不过两人谁先演奏呢？”秦笙说出自己的疑问。“需要再次抽签吗？”
“不用了大人。请云公子先演奏吧。”
慕千雪的话又让众人吃了一惊。
“哈哈哈哈……”王晋豪爽地大笑，“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胆怯了还是太过自信！”
“就是。难道真是怕了？”众人也纷纷猜测，还有人低声嘲讽。
慕千雪只是无谓一笑，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千云为何要将先机相让？”
苏堇年也猜不透这个少年此时的心思。上官仪也有些担忧地看着慕千雪。
“嗯。因为对我来说谁先谁后都没区别。”
慕千雪当然知道众人所想。先演奏的人就能根据题目挑选合适的曲目和乐器。如果是两人选相同的乐器，演奏相同的曲目，后面那个必然会吃亏一点。因为是相同的曲子，即使是水平相同，众人也是会觉得先表演的那个比较好。所以按道理来说，若想胜算更大，就应该抢夺先演奏的机会。但是慕千雪不这样想。虽然她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演奏的曲子。但是现在她所需的是时间，毕竟自己好久没有碰过乐器了，她需要找回些感觉。先演奏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好处。
“请问云公子要选什么乐器呢？”
“古琴。”
秦笙对侍女嘱咐两声，便有人取来琴桌古琴放到厅堂中。
人亦说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琴到无人听时工”。因其受儒家中正和平、温柔敦厚和道家的顺应自然、大音希声、清微淡远等思想的影响，所以音乐风格倾向于简单、含蓄、古淡、典雅。是淡静、虚静、深静、幽静、恬静等等静态的美。这也是为什么古琴最适宜于夜阑人静时弹奏，因为这样的环境才能与琴乐的风格和它所追求的意境配合。琴者，最重意境。不知接下来的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会如何用古琴来表现“战”这一主题。
琴者，禁也。即被称为“圣者之器”自然有着独特而又严格的规范。只见云放正冠整衣，又净了手，才坐到琴桌前。
只见他沉吟片刻，右手在琴上轻挑，左手进复，一串清越之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众人皆凝神倾耳。琴声先是悠扬欢快，透着淡淡的喜悦。手指打摘抹挑，琴声如二八年华的少女初动芳心，对着爱慕之人既欢欣又羞涩。手指在琴弦上翻飞舞动，似在表达在得知自己所爱慕之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意之后那份难以言说的喜悦。忽然琴音一转，风格骤变。声音变得铿锵浑厚起来，擘抹勾剔，吟猱绰注，若激浪奔雷，战火风号。继而琴声转为缠绵悱恻，哀婉悲凉。琴音似诉似泣，反反复吟哦。手指在最后一个悠长的低吟声中停止。
琴音刚落，立即想起阵阵掌声与赞扬。
“这云公子的琴艺真是匪浅呐！”
“是啊！这一曲‘子不期于’果真是让人叹服！”
“很少有人能将这首曲子演绎的这么好啊！”一位年长者抚着胡须，眯着眼睛，仿佛还陶醉在刚刚的乐声中。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肯定的说：“看来这位云公子是赢定了。”
“是啊。”又有人接话，还不忘朝慕千雪这边飞来一个轻视的眼神。“如此琴艺可与宫廷乐师相媲美了，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肯定是输定了！”
“这‘子不期于’是乐曲名么？”
“你不知道？”
苏堇年奇怪地看了慕千雪一眼。慕千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确实是不知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
这下是连一旁的上官仪都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了。
“这是一首古曲。”苏堇年唇角勾勒出一抹寡淡的笑。这种连初学琴艺的小童都知道的曲子，他居然不会？呵。慕千云，我还真是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呢……
苏堇年转脸微笑着给慕千雪解释：“此曲讲述了一对男女相遇，继而相恋，可谁知在两人要喜结连理之时，男子却因为战事而被抓去打仗。两人相约无论如何，战争结束都要在一起。可是男子却战死沙场。但是因为男子对自己恋人深深的思念，化为魂魄，在梦中赴与女子的约会。最后女子知道自己的情人已死，现在只不过是在梦中。梦醒来后，女子便跳崖殉情了。”
“哦。如此啊。还真是感人呢。”
慕千雪感叹，这就是古代版的人鬼情未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