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到你了。赶紧说说你要表演什么啊？”
王晋笑得一脸老狐狸样，看着慕千雪。这小少年即使是在此时，已经不被任何人看好了，可是还是一脸的镇静。脸上没有丝毫急躁惊慌的神色。眼里清澈平静，却让人猜不透底下潜着怎样的心思。
“请帮学生准备一把琵琶。”
“琵琶？”
秦笙奇怪的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请帮学生准备一把琵琶。”
慕千雪很确定地在说一遍。
人群中又开锅了。纷纷猜测，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难道听了人家弹奏一曲受打击太大了？!
琵琶，这在晔国可是只有女人才会用的，那些歌女江湖艺人们才用它唱曲。一般的世家公子们哪有用它的。
“去。拿把琵琶上来。”
王晋对身后的侍从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王晋满含深意地看着慕千雪。
慕千雪只是回给他一个同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琵琶拿上来，慕千雪也不多废话去解释。直接坐到准备好的一个矮凳上，调整好姿势。
众人有期待的，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也有皱着眉头担心的。
苏堇年看着慕千雪闭上眼睛酝酿情绪。再次睁开眼睛，仿佛换了一个人般。那种成熟沉静的气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
慕千雪此时心中是千军万马，金鼓齐鸣众人呐喊的激励场面，翻飞地指间铮铮琮琮的乐音由散渐快。众人屏气凝神，被这一上来就震撼激烈的乐音镇住。
在乐声里，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幅鲜活生动地画卷，并为之震撼。
接连不断的长轮指手法加上“扣、抹、弹、抹”的组合手法。鲜衣怒马，将士威武。点将的场面随着乐声展现在众人面前。
整齐而又矫健动作，士兵们在排阵列队。众人耳中似听到了那马嘶人吼，鼻端似乎闻到了干燥空气里扬起地尘土地腥气。
左手捺、带、擞，右手弹、挑、剔、抚，乐声舒缓中又透着紧张凝重，预示着战前宁静而又紧张的气象。
慕千雪沉浸在乐声中，随着节奏微晃着的头，紧闭的双眼。全部的精神都注入到十指之中。仿佛十指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般，在琴弦上跳跃，舞蹈。众人的思绪也随着她的每一次手指的弹抹挑扶，飞到那烽火连天杀声四起地战场。
气息急促，音乐随之展开。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战争正式拉开。不断翻飞的手指，嘈嘈切切之声骤然急促。所谓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众人只觉自己身在战场之上，眼前便是生死搏杀的战场。刀枪金戈相击的声音，战马长嘶的声音，呐喊声，呼喝声交织起伏，声声入耳，震撼人心。乐曲推向了高潮，在座众人无不被这激战的场面所震撼。
有人听得太投入，连手中的酒杯倾倒，酒水洒了一身都没发觉。
再看场中的少年，此时也是沉浸在音乐之中，完全忘我地在弹奏着。音乐就是这儿样，想要感染别人，首先自己就要沉醉其中。
“嘣——”
突然响起的不和谐的一声，音乐骤停。少年皱眉，停止了动作。空气仿佛凝结了般，时间像是定格了，众人连深吸一口气都不敢，直到那个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一切重新开始运转。
从刚刚的“激战”中清醒过来的众人，表情各异。但是最多的还是惊艳与不敢置信，还有意犹未尽的，紧紧盯着少年一举一动，眼里充满期待。
骤停的乐声让他们焦躁不已，纷纷看向场中，有几个性急得甚至直接站起身来似是想上前，待回神才知失态，有些尴尬地坐回去。
慕千雪看着怀中断了弦的琵琶，眉头皱成一团。
“我输了。”
宴会场上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地声音在在整个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慕千雪起身对主位上的王晋躬身一礼。众人此刻才从刚刚的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安静地看着立在原地那个脸上有着疲倦，又有些落寞的少年。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敢再轻视这个少年。能弹奏出那样地曲子，明显的随便找个人来评断，都知道这场比试赢的人是谁。但是，他竟然说，他输了。
“不知道千云为何会断定自己输了呢？”
良久，秦笙才出声询问。这也是在座的的众人的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慕千雪身上，等着看这少年如何回答。
“回大人。学生一曲未竟，这就是中途弃权，所以学生输了。”
秦笙连忙说：“可是，换把琵琶继续弹完不就好了？”语气中含着急切，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众人也纷纷称是。
“就是啊。”
“赶快再给他换把琵琶……”
“不必了。”慕千雪打断众人的劝说。
“大人。”慕千雪捧着断了弦的琵琶交给一旁的侍女。“即使再换新的琵琶也不行了，学生已经不能再弹了。”
“为什么……”
“啊——”
秦笙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千雪身旁那位去接琵琶的侍女的惊呼声打断。随着侍女的目光看去，不由都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此时那个少年的脚下的地板上已经滴成一片血红。而少年细白的手指上血珠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落。在灯光的照射下，一颗颗艳红的珠子折射出妖艳的光，落在地板上溅出一朵朵红莲。
“来人啊，赶快给他处理下伤口！”
秦笙猛然起身，因为太急差点没站稳摔倒。还好有桌子挡着。
苏堇年看着慕千雪神色复杂，正想要上前去时，上官仪已经站起身走过去了。
看着上官仪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慕千雪抬起手看看，然后笑笑说：“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
诶？怎么大叔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上官仪黑着脸，拿过慕千雪的手查看。右手的五个手指因为在刚刚的弹奏中没有戴玳瑁，所以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都红红肿肿的。最严重的是中指，因为被刚刚的断弦割伤，中指第一节的整个指腹斜切过一道深深地口子。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地从微微翻开的伤口里往外涌。上官仪的脸更黑了。但是还是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慕千雪包扎。
“现在宣布。”看到上官仪已经帮慕千雪把手指包好。王晋笑眯眯地站起身，洪亮的声音拉回众人的注意力。“今天这场比试由云公子胜出。”
王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千雪，慕千雪也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微微扯起嘴角，暗道：真是老狐狸！
“将军大人……”秦笙对这个结果好像不是很赞同，但是看到王晋一个威慑地眼神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心里觉得对那个少年有些不公平，感觉那个少年受了委屈，自己心里很愧疚。同时，对于这个少年的好感更深了。以至于后来对慕千雪多加照顾，处处维护。这点倒是超出了慕千雪的预期。
因为云放的古琴弹得确实是少有人能及，而且也很符合题目地将“战”所带来的悲痛表现了出来，所以无疑是很好的。而慕千雪的这首众人从未听过的琵琶曲也是将“战”这一主题以一场战争来表现出来，而且还表现的淋漓尽致，着实是让众人大吃一惊，惊艳异常。如果非要从两人中评断出哪个更好，两人各有千秋，也确实难以取舍。虽然为这个少年可惜，但是现在将军大人既然已经发话了，众人当然不会傻的去做得罪人的事，去说这样不对。更何况连人家当事人都说了，是自己输了，众人也就顺水推舟的认同了这一个结果。
也就是从这天起，晔国本来只重正统乐器的风气也随之改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琵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研究那些不是很流行的偏门乐器。慕千雪的那首未弹完的曲子成了各位音乐名家最神往的。也这一晚之后，在士族子弟间，慕千云这个名字也成了茶余饭后众多谈资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