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雪蝶走了之后,司徒尚才敢转过身来,虚握着手,好像那只纤细的手腕还留在自己的手掌中一般。那样的纤细,好像微微一用力,就会在自己的手中碎掉一样。让人忍不住就想好好呵护这手腕的主人,不让她受一点伤,半点委屈。
司徒尚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己一定是太孤独了,太想找一个人分担了吧?不然,怎么会……怎么会呢……
即便是迟钝如林雪蝶,也察觉到了这几天司徒尚一直在躲着她。她越想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尚哥哥。为什么自己几次去找司徒尚,他都避而不见。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林雪蝶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在司徒侯府中唯一能说得上知心话的人,在司徒尚住所兴瑞园的门口堵着司徒尚。
司徒尚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林雪蝶,他愣了一下,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转身再走就太晚,也太刻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甚至还笑了一笑,问:“妹妹有什么事么?”
林雪蝶不想和司徒尚绕什么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尚哥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躲着妹妹?”司徒尚满脸惊讶,一脸无辜:“这几****公事繁忙,实在是分身乏术,抽不出时间去看妹妹。哪里就躲着妹妹了?”
任凭林雪蝶怎么追问,司徒尚也只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太忙,没有时间陪她玩。
林雪蝶什么也问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后来,司徒尚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正好需要一个伴的时候,林雪蝶恰好出现了。你看,她不是最美的,脾气秉性也算不上有多合他的胃口,才华……才华就不必说了吧,那个孩子离才女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呢。可是,怎么会?就是她轻易地一脚踏进了自己层层关闭的心门,拨动了他沉寂多年的心弦?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孩子?尤其是他是司徒家的养子,那孩子却是司徒家的血脉,纵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已经是兄妹,一生都不可能改变,所以也注定了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若是自己的心思昭告于天下,那便是有违伦常,是让世人为之不齿的行为。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害了自己,也不能害了这孩子。既然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那么忘记就好了,不见她,不与她接触,自己的心思自然也就会淡了——那时的他如是自信地想到。
镇北大元帅、定武侯司徒鹏用兵如神,率五万大军一扫北境,未三月而凯旋,这成了京中今年最大的一件事。随便走进一家茶馆酒楼,人们口耳相传的就是这件事情,把个定武侯直说得有如天神下凡一般。整个京城处于一种英雄崇拜的狂热氛围之中,在这种氛围之下,转眼到了四月十七,定武侯司徒鹏凯旋的日子。
四月十七一大清早,从朱雀门至迎风台的那条大道上就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捧着自家酿的水酒和米浆,准备为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献上自己最诚挚的敬意。
迎风台之上鲜花着锦,一条红毡从迎风台之上,直铺到半里之外。城中甬道用黄沙铺地,净水泼街。据说,这是皇帝的意思,把这无上的荣耀给了这些浴血疆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皇帝本人服通天冠、绛纱袍,端坐于迎风台之上,等待他的将士们凯旋而归。
太阳升得越发地高了,忽然大角一响,满城皆静,城门缓缓打开,先锋将一人一马当先,先入得城来,胯下白马神骏,身上银甲闪亮,身形俊秀,简直就是说书人口中的白袍小将,从书中走了出来,活生生站在世人面前,那样英武神气,好不威风。
百姓们本来已经等了一上午,此刻看到这样一位少年小将,立刻就沸腾了。呼喊声不绝于耳,有的递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米浆,有的甚至想伸出手去摸一下白袍小将的衣角,可是还不等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白袍小将的马已经像一阵风一般,从他们面前闪过,为后面的定武侯开道。
再后面为首一人,身型笔直,骑在一匹通体皆黑的骏马上,身着铁甲,铁甲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那股凛冽的杀气,如有实质。不用说,这位定是镇北大元帅、定武侯司徒鹏无疑了。紧随其后便是苍狼军的将士们。
宁朝开国至今,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不下上千场,什么样的胜利,应该带多少人进城,早是已经有定数的了。定远侯此次功勋卓著,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平定了北境的骚乱,是大大的功劳,按以往的规矩,可以带三千人进城。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镇北大元帅、定远侯司徒鹏,只带了不到三百人入城。剩余的五万大军全都驻扎在京郊的神兵营中。
三百人,跟在定远侯身后,在京城百姓热切的注视下,从朱雀门入京城。
三百人,整齐划一,分为九列,每列三十人,每一列都手持不同的兵器,一列持枪,一列持剑,一列持戟,一列持刀,剩下的就是普通百姓叫不出名字的兵器。武器之上的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只有三百人,可是满城的百姓却觉得就连正午的阳光都冷了下来,好像看着一柄柄杀人的剑从自己面前经过,那剑脊上还有血珠滚落。
甬道周围的百姓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像都被震慑住,静默地看着这三百将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他们面前通过。没有一个人按照原先的想法献上早就备好的水酒和米浆。
前一刻还欢腾不已的百姓们此时鸦雀无声。
只听见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踏过黄沙铺就的甬道,向着他们的帝王走去。
就在这样诡异的寂静之中,定远侯已经走完了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道路,来到了迎风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