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尚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这位姜姑娘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明显好感——她的眼神语调,脸上的红晕都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四个字“她喜欢他”。司徒尚只是不明白,姜姑娘怎么会喜欢上自己?他们两个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句,而且这二十句中还有一半是冷言冷语。
“林某不敢冒犯。”
温瑶锦一生顺遂,何时像这样降低过身段,说过这样示好的话?偏偏司徒尚还不领情,当时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涨红了脸:“我要你叫我瑶锦!”语气神态都是颐指气使惯了,说一不二的样子。
司徒尚见过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尽数是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女子,何时遇见过这般泼辣的?顿时愣住了。
温瑶锦大概也反应了过来,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扭过头去,再不看司徒尚。
一时间,屋子里面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正尴尬着,忽然听到“扑哧”一声笑,两个人一同向着声源望去。只见温南云斜斜倚在门边,也不知看了多久,两个人的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温瑶锦恼羞成怒,“腾”地站起来,声音都发颤了:“六哥!”
温南云还是那样懒洋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我刚来,什么都没听见。”嘴上是这样说,可是他眼角的笑意明明白白地说着:他什么都听见了。
温莲雨顿时觉得在这房子里呆不下去,一扭身,跑了。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还是温南云先开了口,轻轻咳了一声:“舍妹从小娇惯了些,林兄见笑了。”
司徒尚也觉得不好意思,拱手行礼:“姜公子言重了。姜姑娘天真烂漫,性子率真……嗯……”大概是还想在夸上两句,可司徒尚忽然发现自己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位大小姐,于是只能尴尬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十分难得。”
“天真烂漫?”大概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妹妹,温南云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在下先替舍妹谢过林兄了。”
司徒尚又与之客套了几句。温南云这才说:“此次巧遇林兄,实在是意外之喜。”温南云不是温瑶锦,知道有些面子上的东西还是要说上一说的。
司徒尚知道下面的话就是正题了,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能在京城再次遇到这两兄妹,也是司徒尚意料之外的事情。
“想必林兄也已经察觉,舍妹……似是对林兄有意。舍妹被家父宠得有些过了,从小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而不能得的。所以……”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司徒尚没有料到温南云说话竟然这样直白,心中也有些恼怒。就算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更可况是手握十三家银庄的司徒尚?当下冷冷答道:“姜公子多虑了。林某虽不才,可也有自知之名。姜小姐天人之姿,定是大贵之人。林某一介白衣,高攀不上……”
司徒尚话音未落,却听得“咣当”一声——温瑶锦青白着脸色站在门口,刚才的话显然是全听见了。她也不看温南云,径自走到司徒尚面前:“你刚才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么?”
司徒尚心中暗道惭愧,在人背后说这样的事,不是君子所为,他不敢看温瑶锦的眼睛,只道:“姜姑娘……”
到头来,他还是不肯叫她一声“瑶锦”。温瑶锦心中忽然燃起了漫天大火,她逼上前一步,盯着司徒尚的眼睛:“你好好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姜姑娘,我的名字叫温瑶锦,温瑶锦!我是宁朝最尊贵的莲华公主!你看清楚了没有?!”
“七妹!”温南云呵斥,可是已经来不及,温瑶锦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
对于这兄妹二人的身份,司徒尚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真正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司徒尚还是觉得有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姜小姐天人之姿,定是大贵之人。呵,果然是,大贵之人。以司徒尚的聪明自然也猜到了这位姜公子是何人——莲华公主叫他“六哥”。天家子女,白龙鱼服,这样混迹民间,是觉得好玩么?
司徒尚哀哀地一笑,起身,跪伏在地:“草民叩见莲华公主、佑亲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温瑶锦却没再说话,心里一阵阵的发酸,沤得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个人终于也变得和别人一样了么?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折了傲骨,跪伏于地,只为了讨好自己。她不看脸色发青的六哥,她只是盯着司徒尚,那个人跪在她面前,低头的姿态像极了一株被暴雪压弯了的绿竹。
那姿态像是一根针,直直扎进温瑶锦的心里面去,痛不可挡。
温瑶锦忽然拿起桌上摆着的茶杯,一扬手,茶杯正正砸在司徒尚的脑袋上。
瑶池仙茶泼了司徒尚满身,整个屋子都浓香四溢,茶汤滴滴答答顺着他的眉眼滴落下来,说不出地狼狈。
可是,可是,温瑶锦还是觉得他好看,就连狼狈的样子,都好看。心都揪了起来。自己是这么的喜欢这个人,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七妹!”温南云抢上一步,声音中难得的带了闹意,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你做什么?!”
“做什么?”温瑶锦忽地笑了出来,语声娇柔:“六哥没看到么?我要这个人。”
兄妹多年,温南云从未见过温瑶锦这般悲凉表情,知道这次妹妹是动了真心,恐怕是伤的不轻,心中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来,带了几分无奈:“七妹,不要胡闹。”
“六哥刚刚不是说了么?我生来顺遂,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时候。那么这次,我要他!”胡闹?只有温瑶锦自己清楚,她并不是胡闹,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和旁人一样,奴颜婢膝,全无气节,她不相信,也不甘心。滚滚红尘中,她一眼就瞧上了他,那么这一生,上天入地也要绑着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