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尚还是那副样子,跪在地上,听着这兄妹两个的对话,像是听着完全跟自己不相关的事情,连眉梢都没有动上一下。温南云一边和妹妹说话,一边留意着司徒尚的反应,见他是这样,不由的也在心中感叹,倒也是个人物,定国公家的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温南云指着跪在地上的司徒尚:“你是公主,他只是一介白衣,莲华公主的一句话自然可以圈住他,让这人永生永生都陪在你身边,不离你半步。可是,七妹,你想要的,真的只是这样么?”
“我想要的……”温瑶锦喃喃重复,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吧,
“司徒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温南云叫着司徒尚的名字:“本王要你自己来说,你可愿做莲华公主的驸马?”不知道为什么,温南云此时心中笃定,司徒尚他,不愿意。虽然自己一开始也曾担心司徒尚是冲着瑶锦的身份而来,也曾用话提点过司徒尚。可是,他见了司徒尚和七妹说话的样子之后,忽然就放下心来——这个人不喜欢瑶锦。
果然,司徒尚的声音不缓不急:“草民谢公主垂怜,只是恕难从命。”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敢当着温瑶锦的面顶撞她,即便是父皇也是把她当做明珠照雪一般宝贝,从没有拂过她的意思。温瑶锦死死盯住司徒尚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点什么来。
剑眉星目,端方温良。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浓重的悲哀,还有深深的绝望。同样的眼神,母妃去世之后,温瑶锦在自己父皇的身上见到过,他抱着那些女人,可是眼神都没有落在她们身上——父皇思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么,司徒尚,你思念的人又在哪里呢?
像是忽然福至心灵,温瑶锦突然想起了在三度城的时候和司徒尚在一起的那位“林姑娘”。不得不说,女子在这个时候的预感往往准确的可怕。鬼使神差的,温瑶锦开口:“是因为那位林姑娘?”
提及林雪蝶,好像一柄刀子插在了司徒尚胸口,刀刃锋利,一刀下去,鲜血淋漓。那日司徒鹏的话尤还在耳边:“尚儿,你不是什么养子,你是我司徒鹏的儿子,亲生的儿子……蝶儿是你的妹妹,亲妹妹……”
有谁知道那一刻他是什么感受?像是被死亡的鬼手抓住了心脏,阵阵抽痛。五脏六腑像是有什么在搅动,一点点粉碎他的所有梦想,所有感受,所有希冀,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悲凉——
他是她的哥哥。
她是他的妹妹。
她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永远不能伸出手去了。
这一生,都原来,只是奢望。
断肠人。
那一刻,司徒公子终于明白这三个字说的是什么。
司徒尚是聪慧的,是干练的,只是,他没有办法正视自己的心,他无法抑制地在仇恨。头一次,司徒尚逃避了,他回避见到任何一个司徒家的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怨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滴酒不沾的司徒尚换了一个人一般,抱着酒坛整日坐在酒馆中,借助酒精的麻痹,换来片刻的安宁。
司徒尚没有回答温瑶锦的问题,可是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温瑶锦看在眼中,苦笑在心里。
之后,六哥又说了些什么,司徒尚又回答了些什么,温瑶锦都没有听清楚,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她的眼前只是反反复复浮现着在自己提到那位“林姑娘”的时候,司徒尚那骤然苍白的脸色。
终于,屋子里面静静的,只剩下温瑶锦一个人,她抬手捂住脸,却怎么也止不住纷纷滚落的泪珠。
头一次,她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想给这个人世上的一切,想让他笑,想让他开心。
那个人,却连看她一眼都兴致缺缺。
他想要的,自己永远给不了。
他所喜欢的,也不是自己。
温瑶锦狠狠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好似一出声,就像是输了一样。
随着那个日子的临近,林雪蝶的其他课程都慢慢停了下来,只有礼仪的课程是越发地紧了。她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她要学会怎么样走路才会步步生莲,连头上戴的珠花的花蕊颤到什么程度都有讲究,她要学会怎么样控制自己的声音,悲愤的、恋慕的、羞涩的,种种情绪都可以从那声调中被分辨出来,纵使那声音的主人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情绪——这些几乎已经超出了礼仪的范畴。
可是林雪蝶不敢质疑,那个阴沉着脸的婆婆教给她什么她便要学些什么。她像是一块海绵,被人压在水里面,想不想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学会。林雪蝶只觉的自己是被一张无形的、却无处不在的大网层层叠叠给裹了起来,裹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现在只剩下一个壳子,里面塞满了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而司徒尚,每日跟失了魂魄一般,行尸走肉,无所事事,长辈们交代下来的事情,压了几件,半件也没有办好。司徒尚虽然年轻,可是司徒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经他手的倒有不少。
所以这位少爷一魂不守舍,整个司徒家,倒是有大半的事情都积压了下来。平时司徒尚兢兢业业地干活,每件事都做得漂亮,干净利落,也没有几个人记着他的好,现在他撂挑子了,倒是显示出他的重要性来了。气得老夫人直摇头:“若是我自己的孙子争气一点,何至于要仰仗一个外人?”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林雪蝶出嫁的日子,渐渐的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