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昶也没有料到竟然有此变。本来梁国今年年初的时候找到了墨龙璧,并未大肆张扬,就是要再新皇登基之后再拿出来,以示梁国皇帝才是被上天承认的正统君主。他点名一定要温双旭去观礼也是听说这位瑞王是一位痴王,他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想羞辱宁国君臣罢了。
没想到瑞王竟然风仪出众地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还说他们国家也找到了玄珪。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瑞王有可能是由别人假冒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瑞王,皇家密探搜集的瑞王的画像也都是十年之前瑞王十五岁时的样子。温南云与温双旭本来就是兄弟,相貌本就相似,让孙昶通过十年前的画像分辨面前此人到底是不是温双旭,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且就算有怀疑,没有真凭实据,怀疑的话又如何说得出口?瑞王痴傻的消息早就已经被封锁,若要是真的追问起来,自己又是从何得知?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被人以为是被戳穿真相,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而且自己在这宁朝的宫宴之上,周围都是宁朝的大臣,自己不免势单力薄。
虽然心中已经想了这么多利害关系,也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孙昶笑道:“玄珪本是前朝圣物,如今同现两国,想必上天也觉得两国和睦,觉得很是欣慰,才有意降下祥瑞。”有意无意地咬重了“有意”两个字。
孙昶这话说的巧妙,既没有反驳宁朝的面子,也没有给自己的梁国丢人,更没有说亦真亦假的话。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两个国家同时声明自己找到了墨龙璧,那么必有一真,必有一假。至于,是谁真谁假,就不得而知了。
温南云附和道:“纯王殿下所言极是。既然上天有这份美意,那我们这些凡夫也不能辜负了这份美意才是。天降玄珪本是吉兆,纯王殿下是否留下来一起看看我大宁迎玄珪入朝的吉礼?”
不用温南云说出来,孙昶本来就有此意。玄珪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梁国的玄珪也只是梁国皇帝孙正一个人和钦天监的那些学究们见过,就算孙昶贵为亲王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传说中的灵物。于是就打算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等自己回到了梁国,圣上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因为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众人各怀心事,宫宴进行到一半就草草地结束了。
温南云尽地主之谊,一路把孙昶送到了兴业离宫。本来使节的住所应该是在京中驿馆,可是孙昶贵为亲王,自然是不能住那样的地方。于是皇帝把纯王安排在皇城外面不远的一处离宫。
这处离宫是温鸿秋狩之时所幸之处。处处珠玉琳琅,极尽奢华工巧之能事。
孙昶行走于其中,不由得想这位宁朝皇帝果然是好大喜功,连区区一处离宫都修得如此模样。可是他哪知,温鸿虽然贵为宁国之主,但是个人生活极为简朴。虽然温鸿是一位弑兄逼父得位的皇帝,又猜忌司徒一家,但是不得不说,除去弑兄与猜忌这两样,温鸿是当得起明君这样的称号的。
只是这样的细节,就是纯王孙昶一个外人所不知道的了。
温南云在他身旁半臂远的地方,温醇的声音缓缓地说着什么。
孙昶没有听清楚,只是说:“这风有些冷了。”
“我国不比贵国温暖,入夜之后,风更寒。殿下还是要添衣才是。”温南云似是意有所指,可是他语义含糊不清。孙昶也不好胡乱猜测。两人又再客套了几句,就各自告辞。
离宫中处处种植一种宁都兴业特有的芳华木,此木树形高大,叶密无花,成型的芳华木几乎两人也合抱不过来。在夜风之下,芳华木巴掌大的树叶哗哗作响,给寂静的离宫独添了一分萧索。天色越发地阴暗了,像是一层黑布覆在了孙昶头顶。黑压压,沉甸甸,让人喘不过起来。
那一刻,纯王心中涌起很多很多的念头,那些念头如同潮水,一下子向孙昶涌了过来,又一闪而逝,快得让他分辨不清,像是恨意,像是愤怒。纯王心中一凛,走出了两步,开口道:“可是穆姑娘到了?”
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窈窕身影,从芳华木的后面闪了出来,微一点头,算是行礼。
孙昶往四周一望,看见角落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具穿着夜行服,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明白是穆阮飞替自己处理掉了这几个尾巴,于是笑着说:“听闻穆姑娘擅长摄魂之术,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穆阮飞的整张脸都被黑纱遮住,只露出一双如似寒星的眼睛,开口:“我师兄在哪里?”声音嘶哑,显然是事前服过落音丹的。穆阮飞虽然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可还是带出了一丝颤抖。
“穆姑娘稍安勿躁。小王自然会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姑娘。只是有一事相求。姑娘若是愿助小王一臂之力,小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昶见穆阮飞只是沉默,心知她是默认了,于是就接着说:“前些日子,小王抓住了一名宁国的暗探,只是此人口风甚紧……”后面的话,就不用他再说了,自然是让穆阮飞用摄魂术帮助他,窥探出那人的记忆和情报。
穆阮飞垂下眼,稍一思索,就点头同意了:“那人在何处?”
“梁都。”
“殿下什么时候动身回朝?”
“只怕是还要一段时间。穆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
穆阮飞打断了孙昶的话:“如此,殿下动身之前,小女子再来叨扰。”
孙昶只觉得眼前一个恍惚,等他再定过神来的时候,穆阮飞已经不见了。孙昶深吸了一口气,这女子的摄魂术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是想取什么人的项上人头简直是易如反掌。想着想着,自己的脖子便也有些发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说一下孙昶的自称:他在温鸿面前自称为“外臣”是因为他在温鸿面前是晚辈,还是来使。而他在温南云面前自称“小王”是因为他和温南云身份相当而且又是同辈,所以才会这么说。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我这样写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