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桃花最盛的时节,满坠枝头的,是灼灼桃花,似锦如霞。
春风一动,花瓣飘飘洒洒,好似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花,只不过雪花是苍白的肃杀,桃花却是粉嫩的彩霞,飞舞迷濛间的,是一个粉玉旖旎的世界,是一幅迷醉人心的碧画。
从大少爷走后,两人就一直这样互相沉默的对站到现在,梦瑾隔着簌簌而落的花瓣偷睨了站在身前的他一眼,终又无力的低了下头,局促的捏着手里的青色丝帕。
“那个……”梦瑾终受不了这样疏离而暖昧的气氛,磨蹭着想要开口,
“你平日里不是挺在行的吗……”他的声音一如往日,清清淡淡,却拨开重重的落花清楚的打在梦瑾耳际,
“什么?”梦瑾不解的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似有沉痛,嘴角却是如风的浅笑,“拒绝!”
好似有什么猛然牵动了心弦,梦瑾眸光里波涛汹涌,脸上却刻意装作平静:“那是对守礼之人,像他那样的…”梦瑾犹豫了一瞬,低声说道,“…无赖,再聪明的人都没办法了!”
谢景铄看着梦瑾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眼神里似有无奈,抬了眼却看到一瓣桃花悠悠然然的落到她的乌发,抬手想要帮她取掉,
梦瑾正在低头生闷气,突然感到发间的触感,抬头看到他的胳膊整个人一愣,惊诧的看向他的双眼,
“花瓣。”淡淡的一句,算作解释,手已收回了袖间。
梦瑾却为他刚刚的那一个动作心神俱乱,内心里拼命的告诫自己不要在意,面颊却已觉的滚烫,染上一片绯红。
葱绿的月华裙,莹白的珍珠簪,雪白的肌肤映着明亮的日光剔透如玉,不知为何面颊上却映出淡淡红晕,眼神带笑,娇媚的如同枝头的桃花。
谢景铄看着梦瑾的面庞微微出神,下一瞬脑袋里却猛然浮现出那个直刺心头的剪影,只觉痛极生怒,猛一甩袖,转身背对着她,
梦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不知所措,
“你拒绝我……”他的声音和着花香扑向耳际,轻的几不可闻,梦瑾却觉得心内突然变的心安,‘原来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谢景铄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明亮的双眸:深沉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你拒绝我……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个人?’梦瑾被她突然的问题弄了个一愣,反应过来才想起与方志重逢的那一日自己远远看到的天青色身影,‘他把方志误会成是我的情人了?那么要不要干脆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梦瑾的脑袋想了无数个答案,可却在抬头对视上他深沉的双眸时口里只变成了痴痴的一句:“他是我弟弟。”
“弟弟?”谢景铄的脸上还在淡淡的怀疑,可眼睛里却已现出点点光亮,“可他怎么……”
“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梦瑾眼睛呆呆的看着一旁枝头的桃花,神思显已被扯入回忆,“他比我小一岁,却总是他在照顾我这个笨笨的姐姐,我们两个一起离家,一起上京,一起卖身,一起入府,早已把对方视为唯一的亲人!”梦瑾说完回身看着谢景铄微微一笑,“就是这样!”
“嗯?嗯!”谢景铄冷冷一答,算作回应,可眼睛里却已经掩饰不住的透出点点狂喜,
梦瑾看着他的双眸却只觉心底里亦悲亦喜,亦痛亦怒,“求三少爷不要再这样了!”
“嗯?”谢景铄被她弄的一愣,满目不解的回头看她,
梦瑾沉了沉心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紧紧直视着他的眼睛,“三少爷既然都已经与念雪在一起,就请不要再去招惹其他的女子了!我们虽是丫鬟,但感情应该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才是,三少爷这样做,不仅是轻视了念雪,更是轻视了三少爷自己!”
梦瑾连珠炮似的说完自己早已想过千遍万遍的话,微喘着气抬头却又是一愣,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他会生气,他会震怒,可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他铁青发怒的脸色,“是谁……“他的嘴角扯起一个微微的冷笑,“告诉你我和念雪在一起了的?”
“嗯?难道不是吗?”梦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送你丝帕,你送她点心,你们两个还在……”梦瑾微顿了一下大声说道,“你们还在游廊上私会!”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点心是带给灵薇的,私会更是无稽之谈,更重要的还有这个…”谢景铄从袖间掏出那方丝帕,举到梦瑾面前,“我一直以为此物是……”谢景铄又急又气,沉默的看着梦瑾的脸庞,
“以为是什么?”梦瑾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心内猛然明白过来,‘是自己犯下了这个该死的失误!可…可念雪还那样信任我,我…我……’梦瑾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接受,眼睛里充满了惊慌与愧疚,满目无措的看向谢景铄,“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以为你知道的…这样是我…是我假借她的东西在吸引你的注意吗?我太卑劣了!”梦瑾自责的拿手拼命敲着脑袋,“念雪会恨死我的!”
谢景铄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方小小的丝帕竟然会让平日里那样淡静从容的她一下子丢失了全部的理性,变的如此的手足无措,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手却一下子被她猛的攥住,“对不起,对不起!”梦瑾的眼睛里闪动着隐隐的泪光,“是我太笨,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明白的,那个手帕是念雪是送你的,不是我,你注意的应该是她,不是我,你应该喜欢的也是她……”
“梦瑾,梦瑾,苏梦瑾!”谢景铄低低唤她,她却听而不闻,只低着头脑袋里在拼命谋划,‘我应该怎样向她说这件事呢?或许干脆不说?可万一被她知道了呢……’
谢景铄看着依旧慌乱的梦瑾微叹了一口气,抬臂伸手将她猛然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突然安静了,世界安静了,脑袋安静了,一切都安静了,只看得到桃花籁籁而落的样子,只听得到彼此微微响动的呼吸,
“一方丝帕是左右不了我的!”他的声音和着花香悄悄的打在耳际,如同一坛陈封多年的老酒让人迷醉,“我不管这丝帕是不是一个误会,但至少我是自那日廖芳亭以来才确定了我的心思!”他松开怀抱,真诚的看向自己,漆黑如深潭的眼睛里有着让人融化的温柔,“苏梦瑾,我…喜欢你!”
心跳突然停止,神思突然宁静,因为曾经失去过太多,所以哪怕再有任何的失去都会让自己手足无措,一个朋友,一份信赖,可刚刚当他说出那一句话时,她却突然觉得,现在哪怕失去任何东西,她都可以承受,因为,她拥有着他。
梦瑾的眼睛里不可抑制的流出滴滴清泪,谢景铄温柔的看着她,脸上依旧是似水若风的浅笑,手臂却已经无法自制的又一次将她拥入怀里。
桃花依旧是飘飘洒洒,两人紧紧相拥,纷纷扬扬,胭霞彩锦间,渐渐凝结成一幅温柔的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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