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少女，独孤鸿忽然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他制止了常平要叫顾若的举动，一反常态地隐去脚步，站在顾若面前。
顾若的容貌绝对算不上漂亮，身为大将军，独孤鸿见过不少各色美人，顾若的容貌在他眼中算不得上佳，她的眉眼都是平平淡淡的，若是在人群中，只怕是极易被忽略的那种。
却也不知是因为这女子身上那奇怪的故事，还是因为这女子是他老父费了心思弄来的，他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些奇怪之处，可究竟奇怪在哪里，又看不出。
独孤鸿自负也是阅人无数，连朝中那些历经三朝的老狐狸心中想些什么，他都能猜出一二，偏偏面对顾若的时候，就完全看不穿。顾若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独孤鸿想起老父的嘱咐，心中暗想，难道这顾氏一族所谓的星象之术，真的有那般神奇不成？
战场上一路杀伐过来的大将军，又怎么会被摸不着头脑的传说误导，那迷茫在独孤鸿心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上前轻轻敲了敲顾若面前的长案。
顾若茫然睁开眼睛，缺乏焦距的眼神儿在独孤鸿眼中迷茫又可爱。独孤鸿随即笑自己，这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哪儿有什么改变天下的能力。
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是谁，顾若才清醒过来，昨日她看医书上瘾，夜猫子习性发作，看到东方天际泛白之后才入睡。刚才闭着眼睛，开始的时候倒是认认真真在回想书里的内容，不过想了不一会儿，她就已经会周公去了。
顾若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将面前案几上一杯早已经放凉的茶水一口灌下，这才彻底驱散了瞌睡虫，脑子清醒起来。“不知将军几时来的？没听到声音，实在抱歉。”
“此处风凉，若要休息，还是回去的好。”独孤鸿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本欲和平时一样，问罢就走，张了嘴，就冒出这么奇怪的一句话，说罢，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姑娘可想清楚了？”
顾若皱皱眉，今日那独孤鸿给自己的感觉总是有些奇怪，平日里他身上那种长年征战沙场形成的气场，让人不敢接近，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冒着杀气，今日他却像是特意地收敛了一样，虽然还是难以接近，却不那么让人感到心中惧怕了。
“将军这是第八次问，我的答案将军也早已经知道，将军所说的，我不知道将军说的星象术究竟是什么意思。”顾若定了定神，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扬起头平视对方的双眼。
这人平日里一身萧杀之气，收敛了这气势之后，顾若方才看清楚对方容貌。他年龄一点都不大，虽然眼角眉间略有皱纹，却不显老，而是为他带出几分睿智明晰，略带粗粝的皮肤表明他常年练兵征战的经历，卸下那一身萧杀之气，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算不得帅气，却有一种男子气概。
不过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当独孤鸿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为原来的那个卫国大将军，一身杀伐之气，就算是远离战场都似乎带着血腥味道，腰间永远挂着一柄黑沉沉的剑，散发着寒气，随时都像是要饮人血。
常平将顾若送走之后，独孤鸿唤来常平，问他顾若最近的作息行踪。
常平只觉得站在独孤将军面前，就像是有一把利刃比在脖子上，冷汗沿着脊背不停的往下淌，不管跟了将军多少年，只要一靠近他，还是忍不住从内心深处惧怕。独孤将军杀过的人太多，他是个能止小儿啼哭的人。
“回大人，小姐最近哪儿都没去，每日辰时便起，在院中做些奇怪的动作，用饭之后便闭门读书，午时方出，小憩之后又会读书，每晚亥时之前会让小人浑家送夜宵，有时用过便休息，有时又会彻夜读书。”常平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独孤鸿手中捻着一直未曾放下的茶杯，“你说她晚上全部都闭门读书？她读的什么书？”
“小人浑家给小姐送饭打扫的时候看过，都是些之前小姐要的医书，那些书大人都过目过，小姐孤身至此，也没带什么别的东西。”常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独孤鸿的表情，继续道：“不过小姐读到夜半时，也会拿着书册到院中走动，时而仰头时而低头。”
常平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顾若的举动，他自然是看不出来，顾若做的是一套颈部保健操，长时间伏案阅读，颈椎最容易出问题，顾若觉得累了，就会跑到院中活动活动脖子筋骨，让长时间低着的头有个抬起来的机会。
独孤鸿手稍用了些力气，那枚青瓷茶杯就在他手中成为了碎片。独孤鸿随手将瓷片扔掉，瓷片虽然锋利，却无法割伤他那常年握刀拿剑，已经布满厚茧的手。“你是说，她晚上会在院子里看天？”
常平心中颤了一下，生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看着那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答道：“大部分时候小姐都是亥时便休息，只是偶尔会读书到很晚的时候，这个时候小姐才会在晚上到院子里转转。”
独孤鸿想到今日初见顾若时，她神游一般的模样，心想，是不是需要去找父亲再谈谈。
顾若若是知道独孤鸿此时的心情，只怕会一头冷汗，她真的不过是夜猫子习性发作，看书看久了想活动一下颈椎，仅此而已啊！况且昨天晚上是阴天，连月亮都看不分明啊！
不过顾若此时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觉得后背忽然有点凉，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着，顾若心想，天又冷了，不知道那些今年都颗粒无收的捋国百姓要怎么过这个冬天。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身体里还是流淌着捋国的血液么？看到卫国百姓的衣食无忧，她心中想起的便是那些衣着单薄一脸菜色，骨瘦如柴的捋国农夫。也不知这个冬天，他们要怎么过。
卫国城内平时不许马车行走，常嫂陪着顾若往回走。
卫城之内当真无聊地很，路边的商铺也是中规中矩地卖着一些生活必需品，那些玩乐的东西却是一点儿没有。白日里街上人也少地很，稀稀落落。根本没有顾若想象中，如清明上河图那般的热闹。
就在快回到宅子的时候，走在顾若和常嫂左前方的一名男子，忽然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开始抽搐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