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顾府的核心所在,太过于兴奋,也太过于好奇。当她看见那可爱的蓝色光团绕着自己飞来飞去时,竟然直接用那铜盘飞快地把那光团扣住了!
异变陡生,那阵之精魂突然被困,立刻散出刺目的精光,竟然直接透过铜盘,晃得长乐睁不开眼。待她勉强适应之后,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那铜盘底部竟然出现花纹。一闪即逝,转换很快。一开始是些古怪的字符,然后竟然是文字。那文字一闪一闪地变换极快,长乐只来得及读却来不及记录。她想起无意间听得当时已经是顾府少主的二哥说起“谶语”,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
仔细读去,长乐心中不禁大失所望。什么谶语啊,这分明是一本唠叨书!——什么长白老头的东西丢啦……什么后后山的宝宝小子闹脾气跑到邻居家里捣乱啦……什么酒仙大人的黑狗好像被谁捉走炖肉吃,他蹲在大门口哭了三天三夜啦……什么那个擅长种些花花草草的乐仙姑娘又和人打赌输了,耍酒疯把人家的仙草拔个干净啦……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只是地名古怪些,人名儿没听过,而且好像不是一个人的口吻,更像是一大堆人七嘴八舌的胡乱吵吵……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长乐哭笑不得,就这个东西?还弄得神神秘秘不得了?长乐也是孩子心性,倒也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人吵来吵去的告状,似乎在让她来评评理。没有注意到那个阵之精魂发出的光越来越黯。突然一行字引起了她的主意“下界这次麻烦大了”,她心中一紧,“下界”,“麻烦”……接着一些字迹闪过,看不大清晰,只模糊地看出类似谁下来了之类。她不禁心中大骂,有用的就这么几句还乱七八糟的看不懂(后来她受宁远师兄影响稍读了易经后,不得不承认那不是“乱七八糟”,而是自己看不懂),没用的倒是罗里罗嗦一大堆。
长乐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并未察觉到外界的变化,直到,那一声巨大的轰鸣炸在耳畔,抬目一看,惊呆了——藏剑室的巨石门竟然落下,把她关在里面!她低头,发现就在刚才那一瞬,越来越黯淡的阵之精魂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那个铜盘落在自己手里。盘中出现几个字——半甲子,九州乱,天之子出,仙阵重安。
很苍劲的字迹,和原来的不同。这句话实在直白得很,不过若是比较对象是刚刚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语言的话,那么它就很有谶语的架势了。
其实,一旦剑阵遇到外来的原因发生变化,剑阵就会自动发作,困住里面的人,藏剑室的石门也会同时落下。石门落下,族长那边就会知道。而长乐手中捧着的铜盘实在与剑阵渊源不小,因此剑阵没有攻击她,只是落下石门而以。
当族长顾风起和少主顾道恒赶来时,只见到长乐缩在室角,抱着那大大的铜盘,泫然欲泣地看着他们。长乐隐约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件多大的无法弥补的过错,在顾风起审问她的时候,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本能的故瞒了一段。只说她进来时,那蓝色的光团跳到盘中,渐渐消散,在盘底留下字迹。接着自己就被困在这里。
顾风起失了一向的冷静,跌跌撞撞地冲进阵里,近乎绝望地发现,阵之精魂竟然真的完全消失了!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目盯住长乐,那副疯狂的样子,让长乐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会杀死自己。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长乐彻底地懂得了,这个家,没有她想要的亲情。幸而顾道恒挡在她身前,生生替她挨了父亲盛怒之下的一掌,才救下她一条小命。当三日后顾风起和厉氏族长同时从剑阵中走出时,同样也不眠不休地在门口等了三天的长乐立刻跪在地上,闭目等待着自己的审判。这是,旁边传来另一声膝盖撞地的声音,长乐惊讶的睁开眼,看见顾道恒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她的旁边。顾风起看着这一双儿女,忽然心头涌上一阵疲惫和感伤,“长乐,你犯下重罪,而且看了一些……”长乐心中一紧,心知自己生还无望,哪知下一句话又给了她希望,“念你自己也不知道所犯何罪,便——留你一条性命吧。逐出府去。唉——无知是最幸福了,长乐,希望你懂为父……”顾风起面色沉痛,从怀中取出一瓶遗忧,递给顾道恒,转身离去。
那一瞬,长乐听到了自己世界崩塌地声音。
再次醒来,已经离开了顾府,躺在一个不知名小镇的客栈里,床边坐了一个满面忧色的人。
“哥哥。”她抬头看着那个从今以后自己“唯一”的亲人。
顾道恒眼睛已经湿润,“长乐……“,声音哽咽。
看他这副样子,长乐心中本来的哀戚竟奇迹般的消逝了,她本就是豁达的人,只是一时想不开而以。如今她虽然被家庭抛弃,但是人仍在江湖,而且了无牵挂,顿时有了一种海阔凭鱼跃的感觉。“二哥,你不必为难,给我吧,长乐喝下遗忧便是。”
那小小的瓷瓶做的极为精致考究,乍一看去,让人欣喜得恨不得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可知道其用途的人都恨不得离它远远地。那是顾府的秘药。只要吞下,前尘尽忘。
顾道恒突然紧紧拥抱住这个从小就放在掌心疼爱的妹妹,从小就给她无限的纵容和宠爱,哪怕是自己被欺负得很惨,也心甘情愿地为她闯出的擦屁股。而如今……
“长乐,”他语气沉重,“忘了吧。”说着,将那小小瓷瓶塞进她的手里,转身离去。
长乐惊得呆住了——那个,从小就从不违背爹爹的二哥,竟然……
她怔怔地望着掌心那小小瓷瓶,二哥,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了自己。他承下多大的风险,做出了一个哥哥能为小妹做出的,最好的选择。那一句“忘了吧”里面,蕴藏了多少的深意啊。长乐只觉得眼前一片迷糊,曾经凉透了的心,一点点热了起来。
众人坐在藏剑室里,听着当事人用一种完全不相干的语气讲着当年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故事。顿时有了一种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的感觉。从长乐的寥寥数语中,仍能大概地体会出当年的种种感伤、无奈、感动和真情。可是看着长乐满不在乎、顾道恒面色和缓,众人又有一种是自己多愁善感的错觉。
“我就猜到,你不会喝那东西。”顾道恒语调很是平常,仿佛自己谈论的只是一件小事,如同“我就知道,你中午想吃包子”一般,半点也没有违背族长冒着失去继承人身份的认知。
长乐撇撇嘴,“我若真是喝了,你们今天可就完蛋啦。”见众人一脸不解,她得意地笑弯了眼睛,“别忘了,我可是唯一看见过那‘唠叨书’的人,那个四不像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谶语哦。”
“后来呢?”顾花棋今天第一次主动开口,“剑阵失去了精魂,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顾道恒暗中点头,他倒是一语中的。
厉守清却是眼圈都红了,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哭音说:“一开始,是我和几个兄弟在轮流看护,我们勉力而行,堪堪维持剑阵的运行,守住阵眼。可是,后来就不受控制了,灵气越泄越严重,剑阵终究是需要灵魂的。可是我们即便知道暂时的替代之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直到。直到……”说道这里,已经哽咽不成语,大家心情被他这样一带,也跟着难过起来。顾道恒立刻伸出手去拍他的后背,“老栗子,别难过,别难过了。玄正是自愿的,我们都为他而骄傲。”
“什么?”长乐惊叫出声,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默默运行的剑阵,“这里的那颗灵魂,是我那侄子的?”见顾道恒点头,她简直有几分傻了,“你们,你们简直是……”
顾道恒的声音有几分沉重,“可能,我算是个合格的哥哥,却绝不是一个好父亲。”缓了缓,明知道此事可以揭过不谈,却仍然选择说出来。他早就应该给玄正,一份本就属于他的名誉和怀念。“玄正,是一个极有天赋的孩子。不仅根骨奇佳,而且悟性极高,什么艰难晦涩的关卡,都是一点即通。他是顾氏至今唯一一个能够拜师于厉氏,同时学到两家精妙的人。”
顾连城摇头低喃,“不,这不可能。”他当年仅仅是学家学武功,就已经耗费了几乎所有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去学习别的。而他这样,已经是顾氏较成功例子了。想必厉氏的家传之学也不简单,怎么可能有人能同时学到两家精华?怎么可能?!
顾道恒没理会次子的心情,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正儿不仅是个合格的继承人,更是个孝顺的孩子。”神情温柔,有些话已经不必出口,所有人都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获得了继承人的资格。那时剑阵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我们带他前来,一同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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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貅前天请假了,今天有事回晚了,对不起大家,更两章,略表歉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