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笛千半眯着眼,站在船舱的上面,风很大,她放任自己足尖点地向后仰躺着。风将她托起。
顾花棋在她身侧,双足牢牢定在那木质的船舱上,气定神闲。狂烈的飓风似乎对他并无影响。“进步了哦,笛儿,竟能听见小鹤的挥翅声。”果然,天际一线白芒闪过,一枚小小的鸟儿如暗器一般的扎进顾花棋的怀里。
笛千笑着摇头,“不是指小鹤。我是说那些邪术士,来了。”
顾花棋熟练地取下信笺,扫了一遍,惊讶地望着笛千,“你怎么知道?”
笛千得意非常,足尖离地,身子被飓风吹得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慵懒的伸个懒腰,神情惬意。落地后又重新躺回风里,看着顾花棋,“你能吗?”
顾花棋失神于刚刚的一幕,她怎么能?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个山间的精灵,而不是凡俗间活生生的人。那么轻轻巧巧的又无比自然地与风融为一体,飘飞的丝绸衣袖如同最曼妙的舞蹈,留下一瞬间心灵的震撼。
“我不能。”顾花棋说。其实,那样的动作他也可以做到,但完全是凭借自身的轻功旋转,凭借内功发力抵消飓风的风力,和笛千那样信手拈来轻松写意地融入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嘿嘿,所以你感觉不到啊。”笛千若是有尾巴,此时一定是翘到天上去的,“本姑娘的武功和你也许是有那么一小点点的差距,”她伸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在两个指甲间留下堪比头发丝那么细的小小缝隙,煞有介事地比给花棋看,然后立刻说,“但是若论起修为,你可是拍马不及的哦。”说完,得意的转身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甲板上。哼,她才不会告诉顾花棋那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呢,包括异于常人的听觉嗅觉,和其它她自己都说不出的莫名感觉。比如,刚刚,她就是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于常的氛围笼罩了这片海域,因而才说那些邪术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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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黑个正来来回回地踱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晃得人心烦。
突然舱门推开,陆克己面色红润略有些气喘,“我来了。”
“就等你了,陆大兄弟,你干嘛去了?”黑个快人快语。
陆克己本来就有些红润的面孔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嗯,有事耽搁了…还是先议正事吧。齐公子,你吩咐下人让我们来此,是有什么发现吗?”
顾花棋也不戳穿他的转移话题,温和答道:“也不算是太着急的事。那些邪术士在靠近罢了。若是真正交手,还是得等到太阳落山罢。两三个时辰后。”
“两个时辰就要开战还不算急?”黑个跳将起来,“我们谋划杀个把儿人的还得提前两个月就着手呢!”
笛千见他竟然对花棋吼,立刻也跳起来狠狠与他对视,“你们杀的那个把儿人不是朝廷的几代顽固元老就是功高震主的武艺高强的将军!能和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邪术士比吗?凭什么就着急了?”
如果说当黑个提到他们奉命“杀人”时,单总管的脸色是“阴沉的”,那么现在那一张平时还算英挺的面孔上已经是“青筋暴跳”了。
顾花棋和陆克己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分别拦住那两个彼此不服气的人,“好了好了,咱不提杀谁了,先研究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黑个被陆克己拦腰阻着,还不忘瞪了那个不到他肩膀的小个子一眼,“你别太过轻敌瞧不起邪术士!”
笛千也不甘示弱,“好啊,那你说,那邪术士是比元老厉害还是比将军厉害?”
“你……”黑个气得直瞪眼。
“行了。”单总管终于开口,“宋志刚你闭嘴。”又深深地望了笛千一眼,“小公子慎言。”
笛千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满那一句“慎言”。他算老几?师父都没那么说过她。再说,她说的明明是实话啊,花棋亲自给她讲的御守军近几年来做的几票“大生意”呢。虽然是为了让她开心而“讲故事”吧,但好歹是事实啊,那老头凭什么让她“慎言”?
陆克己见气氛不妙,开口道:“既然邪术士快要现身,不知可否请厉大师布下阵来?”
“已经布下了。”顾花棋面色沉静。
陆克己察觉到他的不悦和冷淡,正感到为难,单总管面色不善,沉声道:“齐公子,当初议定的乃是由我们双方出人马,朝廷的水兵和贵门请来的厉宗师布下阵法,一攻一守,剿灭邪术士。如今我们的水兵已经整装待发,为何厉宗师迟迟不肯现身?”
顾花棋接过书童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慢慢饮下,微笑着朝那书童点一下头,慢条斯理地说,“单总管可是误会了?齐某从未说过厉宗师就在船队之中啊。承诺的阵法,厉宗师确实已经布下。不然,单总管以为齐某是如何知道他们在接近的?”
单总管只听到“厉宗师不在船队之中”,脑袋中便是“嗡”地一响。这些邪术士说到头来,厉害的不还是那妖法邪术?陆大人所帅的水兵即使再训练有素,也终究是普通人。况且那些士兵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对敌的是何等妖孽,只道是残忍些的海寇。他本来打定主意,等那厉宗师一旦现身,便晓以大义,规劝他为朝廷、为百姓行善。那宗师据说十分的善良,到时必然会更加信服身为朝廷命官的自己,到时那齐公子的作用就仅仅是派遣他的那些属下为国出力了。料那齐公子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不然怎会迟迟不介绍自己与厉宗师见面?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却万万料不到厉宗师竟然不在船上!阵法一事,他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无论多厉害的阵法,都是贵在变化上的。厉宗师不在,那么阵法就是提前布下的了,临敌时一成不变怎么可以?难道说——“你们凭借飞鸽联系?”那也太儿戏了!茫茫大海,风浪无情,就算小小的鸽子能经得起风浪,可交战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往往生死一线,又哪里顾得上时时汇报战况,通过飞鸽传书来获知怎么变动阵法的?!
笛千见那自视甚高的老头脸色一变一变的,正觉得好玩,马上答他的问话,“单总管高见,正是飞鸽传书。”说完还和顾花棋对视一眼,威胁之意非常明显:‘你敢给他解释小鹤试试?’
顾花棋眨眨眼,‘遵命’。
二人在这“眉目传情”的,陆克己自然不会漏看了,心下稍定。他们二位和属下也在船队之中,既然如此沉稳毫不担心,必定是另有奥妙。
单总管的背影已经走得远了,陆克己仍是不动,只定定瞧着顾花棋。顾花棋仍是稳稳坐在那红木椅子上,慢慢品茶,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陆克己。笛千见这二人似乎较上了劲,暗暗笑了一声,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坐在一旁逗弄怀中的宠物齐齐,喂它吃毒药玩。
日头渐渐偏西,陆克己终于忍不住开口,“齐公子,那阵法如何变动。”
等了半天,没反应?“齐公子?”
顾花棋慢慢抬眼瞧他,然后深深呼吸,吐出了一口浊气。“陆大人刚刚有何指教?”敢情他不是在那僵着和人耗耐心,而是早就练上功了啊。见他如此,笛千暗暗偷笑,立刻也运气行了个周天,吐出一口浊气,关切地看了花棋一眼,“好了?”见花棋点头,她微笑一下。
敢情这还有一护法的!陆克己再好的涵养也不知不觉额上升起一股青烟,“指教不敢当。只是想请问齐公子,这阵法如何变动。”
顾花棋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轻描淡写道:“厉宗师布下的是异地子母阵。在陆上可以通晓这边的状况,控制一部分阵法的。”
陆克己只觉得有口气噎喉咙中,不难料想单总管离去后是怎样急迫地召集亲信属下,说明情况的严峻,安排部署死中求生背水一战的迎敌之策,以及悲壮的家属抚恤之策等等。如果现在告诉他实情,不知会是怎样的状况……他抱拳行礼,转身出舱。早就一身冷汗惶惶不安的几个随身侍童立刻慌手慌脚地追出去。
见那一行背影远去,舱中剩下的两人你看看去我,我瞧瞧你,一个吐吐舌头,一个眨眨眼睛,终于嘿嘿地笑出声来。
“你为什么告诉他异地子母阵呢?”笛千问。
“毕竟是联盟的双方啊。”见笛千那副明显不信服的表情,顾花棋笑着补上一句,“不让他安心后方,怎好让他们派兵去厮杀呢?”
笛千立刻明白,他打的主意是让他们去打头阵试探出邪术士的手段,“也就是说,无论那陆大人是否在这杵一下午,你都是一定要他们知道的,对不对?”
“正是。”
“不错不错,”笛千笑眯眯地拍着顾花棋的肩膀,“不愧是跟我混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老栗子先生为什么不上船呢?”笛千想不明白,那异地子母阵可不是好弄的啊,耗费了花棋家的好多宝贝呢。
“我爹不让。”
“为什么?担心他的安全吗?”笛千想起了藏剑室里老栗子那“纯洁宝宝”的样子,觉得顾伯父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是的。”
“那为了什么?”
顾花棋笑得很古怪,“他晕船。”
……
天,渐渐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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