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饮了几杯,顾宇轩起身告辞。顾连城命人将青月剑装进木盒捧给顾宇轩,却被顾宇轩以“送出之物怎好再收回”等理由推辞了。
笛千被一名侍女抱了,一跃而上了小船。这姑娘的轻功卖相太差,但还勉强算有几分实力吧,她没半点被人照顾的自觉腹诽着。
顾宇轩打量着她,好像,曾见过一面。就是这个侍女,让一向狡诈的什么似的老四甘心让出青月剑给他二哥?想想都不可思议。犹记得当年那个小屁孩儿捧着和他差不多高的长剑,在院子里舞得像模像样,正午的阳光竟被青月反出阵阵冷芒,空旷的院子,稚龄的孩童,精妙的剑法,隐隐四溢的杀气,竟让当时的自己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还未及深想,就被清脆的童音打断,“宇哥哥,可累死我了,我不要这长剑了,沉死人。”随手将剑一丢,接着把整个人都丢在地上,成大字型展开,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了。
可要说这孩子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由于在娘胎里就受尽折腾,花棋生下来时就体弱,父亲叹息数次,此子的身体实在不适合习武。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功夫半点也没落下,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虽然花棋的功夫从不在人前露出分毫,但他这个受父亲之命照顾幼弟的哥哥却是知道的。
顾宇轩正陷在回忆里,被一道目光打断,如芒刺在背,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呀。正是笛千。她戒备的看着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占了便宜”,现在又是莫名其妙被“搭救”,当然要打起精神好好应付。
见那小侍女一脸的警戒,离他二尺远,眼睛睁得大大,仔细观察着自己,似乎做好准备,一有不对就要进攻,真像一只竖起毛来的猫,顾宇轩摇头苦笑了一下,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他倒是忘了,对于笛千来说,莫名其妙被不熟悉的人用一把宝剑换下,而又不加解释,多么诡异。
“老四的人在城里的东来酒楼,我派人送你过去。”被四弟一封急信催着连赶了两天的路,又应付了顾连城,顾宇轩累得懒得多说。心中奇怪,老四早就到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人,非要拉上自己呢?明明是他上了心的人,英雄救美,岂不是美事一桩?
东来酒楼黄昏
“阿夜,怎么是你?”笛千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一路几经波折,却在这碰到了熟人,而且,还是阿夜。
阿夜一身大户人家的小厮打扮,尴尬地挠了挠头,“怎么不能是我呢?”
笛千开心得一下扑上去,将阿夜抱住,没注意到他瞬间的僵硬,狠狠地在他背上捶了几拳,大笑道:“好小子,来得正好!咱们可要好好玩玩!”她自小在山上和师弟师妹玩闹长大,随心肆意惯了,半点没觉得自己做法哪里不对。拉着手将呆呆的阿夜拖到楼上,大声招呼小二上菜。小心压抑了好多天,看到好朋友突然间放松下来,笛千此时真的快乐。
似乎被笛千眉目间的喜气所感染,阿夜也开心起来。“小二哥,把你们楼里最拿手的菜上来,再要四个冷盘,来一壶一品桂花酿!”
“阿夜太不够爽气!”笛千摇头叹道,“一壶哪里够喝,先摆上一坛,不够再要!”
“哈哈,正是!”阿夜也刻意忽视了东来酒楼一品桂花酿的醇厚酒力。
这二人兀自高兴,却没注意到那小二哥为难的脸色。那店小二看笛千身着侍女的服饰,阿夜又是小厮的打扮,可二人似乎半点为人仆婢的感觉也没有,竟要本楼的招牌菜和那贵死人的一品桂花酿。这二人付得起帐吗?别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吧。又见是一男一女,虽然年纪不大,可万一是私奔......
笛千见小二哥迟迟不动只是打量着他们,不禁疑惑(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一出了天一涧就奔着顾府来了,因此对人情世故上并不很懂)。阿夜笑着摸出一小块金子,抛给那小二,“多的就赏你了。”那小二一愣,立时欢天喜地的去了。
阿夜见笛千眉头微蹙,似在思考,便柔声询问,“怎么了?”
嗯,师父交代了,一两黄金能换七八两白银,一两白银能换一千个铜钱,一个铜钱能买两个馒头,笛千心里快速的打着小九九,阿夜给出的那块金子少说也得有一二两,哎呀,那得是多少钱呀!笛千眼睛睁得大大,“把你的钱袋给我。”
阿夜明显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递过了钱袋,不解地望着她。
笛千打开看也不看那精致的绣功,极罕见的布料,直接扯开袋子,眼睛瞪得更大了——里面安静地躺着两个五两的金锭,几块小金块,几块碎银子,至于铜钱,半个也没有。“顾府的小厮都这么有钱啊?”她问道。
瞬间,阿夜的冷汗都下来了。
“阿夜,你太不够朋友了!你这么有钱竟不早说。”她没注意到阿夜的神情,犹自兴高采烈,“太好了,你吃快些!我们一会儿可要好好地在这城里玩上一玩。”此时,阿夜怦怦跳的心才渐渐平复,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见小二开始上菜,笛千抓了一副筷子塞进阿夜手中,连声催到“快吃,吃快些。”阿夜正哭笑不得,见那小二讨好地抱来了酒,脸更苦了。果然,笛千皱着小脸儿,喃喃自语,“还要喝酒啊。”手上却是不慢,取了两个大海碗,抱着那酒坛子,在众客官惊异的目光中倒了满满两大海碗的一品桂花酿。顿时,整个酒楼都溢满了醇厚的酒香。
她推了一碗酒给阿夜,“快喝!喝快些。”
“笛儿,这菜吃快些也就罢了,酒可不能......唔...”还没等他说完,笛千提起海碗就给他灌了下去,动作利落一气呵成,还不忘加上一句,“叫你喝你就喝,这么不爽快呢。”说着,她自己也捧起海碗,阿夜口里尽是美酒,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她已喝下一大口,还不忘咂了一下唇,“这酒不错,还有点甜。”
一旁的店小二心疼得直跺脚。牛嚼牡丹,可惜,可惜了啊!东来酒楼的桂花酿闻名遐迩,其中这一品的还是贡酒呢。以往的客官都是温上一壶,选一雅座,点些精致的小菜,细细品味。哪里见过上来就要一坛子,还用海碗牛饮的?这姑娘明显不懂酒,这极品的美酒只说了句“不错”,还仅仅是因为“有点甜”?况且,这桂花酿是老板请了重庆酿酒世家精心酿制的,入口虽醇和爽净,酒劲却着实不小,哪里能大口牛饮?
这店小二都懂的,阿夜怎能不懂。可他刚要劝阻,便被笛千寻住机会,笑眯眯地用海碗封了口。果然是练家子,手脚利落得很哪。阿夜无奈,见她笑得三分分狡黠,七分得意,竟做不出拒绝的动作,只得张大了口,硬生生灌下去一碗。亏得有几分功夫,不然非呛了不可。饶是如此,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晕。
周围的人都止住交谈,齐齐看向这一桌怪客。阿夜是不在乎的,笛千则是干脆没注意到,依旧连连劝酒(灌酒),自己也没停杯。
阿夜知道她这几日应付顾连城,心情压抑,此时得了机会是想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生出几分不忍,几分心疼,虽明知不妥当,却仍是由着她胡来。
就这样,不过盏茶时分,那一坛桂花酿就见了底。笛千打了一个酒嗝,带了几分醉意,舒服的眯着眼睛道,“终于喝完了。走,咱们玩去。”说着话,站起身来,却一个摇晃,险些摔倒。阿夜忙起身扶住她,不料,也是一个踉跄。当然会晕了,那一坛子酒有七八成都进了他的肚子,而且,还是被急急灌进去的。笛千面前,他一向没说自己会武,此时又怎敢当着这小姑奶奶的面用内力逼酒呢?只得咬牙苦撑。
“那个,小二哥,我们走啦。桌子上的菜和没上的菜劳烦你打包一下,送给路边的乞丐可好?”笛千半靠在同样站不稳的阿夜身上,对着那重了影儿的小二吩咐,说话间,还极其自然地从阿夜的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二,“谢谢啦。”
于是,在小二的连声答应中,在满楼客官的目送中,这二人一步三摇地晃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