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
张妈妈见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抬起袖子随意甩了甩上面的几滴水渍，看着那个仿佛就要与外面万千雨水相融而合对窗相坐的女子，有些惋惜的轻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说什么。
她活了大辈子，曾经也风华一时，到如今时过境迁绝色早已离她而去之时，****之事她自然已经看淡，反倒是能活着则成为她以及她手下那帮遭世人故意遗弃的姑娘们刻入骨髓的信念。
见初青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她叹息一声，吩咐她，“楼里新近了两个姓周的女孩子，我瞧着都是跳舞的好苗子，今日天色晚了些就罢了，待明日你早早的去鸽院给我训练起来。”
初青也没有回头，半晌才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无论怎样，即便是下一刻天就要塌了下来，这眼前的日子也还得照过。
张妈妈拿起手上的伞推门而出，叹息一声顶着大雨快步离去。
初青张大眼睛，有些呆滞的一直盯着窗外的雨水，屋子里已经黑暗下来，她无动于衷。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相比较初青的倚窗看雨，那夜站在大雨中的一个人委实差点闹翻了邺城的皇家行宫。
文妃睡到后半夜时被李德山派来的暗羽叫醒，随意穿好衣袍，侍女小星撑着伞已经等在门外，见她一出来，那名暗羽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般，冲她行礼之时便已经火急火燎的张口催促求道：“娘娘您快去看看殿下吧……”
她眉头一簇，瞧了瞧连绵大雨，什么也没问，跟着暗羽护卫急匆匆的赶到映园，映入眼帘的景象叫她大为吃惊。
映园的偌大花园里，大雨中直直的站着一人，任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脸上头上，他都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雨中，而他的脚边躺着几把被他掀翻的伞被雨滴冲刷的滚来滚去，微微抖动。
整个映园跪满了人，李德山等一众亲卫自不必说，就连前几日刚刚被冷落的天下第一美人柳如苏竟然也带着身边的心腹侍女跪在卫策的几步开外，一身缎白锦袍，长发已经被雨水湿透，静静的垂在脸颊之侧，美的惊人。
看到文妃前来，柳如苏抬头看着她面色不豫，随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卫策，其中满含深情半晌后又转而垂下头，无言跪在雨中。
她该说什么呢？她连他缘何于此都不知道，只凭那单薄的几句劝慰之语有什么用。
文妃扫了一眼园中，从小星手中接过雨伞慢慢的往卫策身边走去。
不言不语，不动声色，这样的卫策比她平日里看到的那副假装温文儒雅的“贤王”摸样还让文妃感到害怕。
无奈慢慢挪到卫策身边将伞遮在他头顶，见他依旧不动，她静默了极短的一刻，才提着心斟酌着言语缓缓说道：“殿下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岂非是要辜负明姐姐的一片心意？”
卫策身子不动，睁开眼睛，看着她，嘶哑着嗓音说道：“你都知道了。”
文妃看着他红肿的眼睛，且声音里竟然含了一丝丝委屈之意，随即松散了紧蹙的眉头，稍稍安心的冲他点点头。
她几年前曾有缘结识一个人，传授过她类似于“千里耳”之类的窃听功夫，好巧不巧的倒叫她将今日卫策与乔浪的谈话听了个遍。
因此她看到卫策此刻的举动，虽有些吃惊，但心里却莫名间略微欣慰了许多。
常言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势必讲的就是他妻子那般的女子吧？！
卫策静立不动，伸出手越过伞檐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想起今日乔浪的话语，顿时只觉心如刀绞。
“她本来是不肯的，后来我威胁她说，如若您忘不掉这里的一切，哪怕是一草一木，您的下场都不是死那么简单。”
“想来她真的是爱你至深，不舍你死，随后只是问了我相反的结果，我遵上命照实告诉她之后，她很快便应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她毕生幸福之事，她只是从我嘴里得到了你将前程似锦的保证，便立马应了下来。”
“……最后离去那天，明大小姐那般性情烈中带柔的女子，竟是一直隐忍到我将昏迷的你带走离开的一刹那，才一个人伏在桥边哭的肝肠寸断。”
……
肝肠寸断。
他伞也不打着，跌跌撞撞的从城守府一路跑回到行宫后，关上书房的门，拍开几坛手下搜集来的美酒，一醉方休。
也只有酒醉之后，倒是能满足的他的愿望，静待过往种种一幕幕浮现眼前。
夜半雨声中，竟是初青最后肝肠寸断的哭泣声将他惊醒。
大雨磅礴，通通都砸在他身上时，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冲刷掉他刚刚醒来的满身寒意……与恐惧。
他捏紧拳头，他承认了，他害怕了，今时今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文妃自小也是聪慧之人，此刻从旁看着卫策一直两难犹豫之色，她低垂下眼睑略微思量一番，才低声说道：“如今明姐姐身体不好，殿下如有打算不妨先去问问滕公子的意思，他医毒之术高明，又是明姐姐的好友。”
卫策一直瞧着手掌中的雨滴四溅，静默一片，文妃看着他在雨伞中晦暗不明的脸色，心中惶恐不安，也不敢再言其他，手中撑着伞陪在一旁。
过了良久，卫策才慢慢收回手，从文妃已经僵硬酸麻的手中接过伞柄，一贯的沉稳语调说道：“你回去吧，你们也都散了去各司其职。”
李德山从跪着的地上抬头，见卫策不动，又将求救似的眼神望向文妃，文妃知他何意，扭头看了一眼卫策，见他一个人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雨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且这些并不是她能逾越想问的，遂只能对李德山无奈的摇了摇头。
卫策的性格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劝说不动，园中人等识相的逐渐退出，文妃走在最后，见园中已空，她看着他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行了礼静静离去，出门时正碰着有意等在园外的如妃。
狭路相逢，文妃恢复成平日寡言静默的神情对抗着柳如苏的一脸铁青色。
俩人擦肩而过时，文妃突然想起来什么，低垂了眼睛似无意般提醒了她一句：“别做蠢事。”
她虽嫁入燕王府中不足半年，但眼前这位的胸襟性格手段她早已经是摸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明姐姐是殿下的妻子，一出现便占了如妃心心念念多年的位置，她岂肯善罢甘休。
如妃脚下不停，听到文妃的那句话，只是面色微微一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文妃扭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蹙眉打量了一刻才吩咐侍女小星：“待天明了以后，你去找李德山大人，就说我向他借两名暗羽暗中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一刻都不能离开暗羽的视线。”
小星应下，文妃又往柳如苏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才轻摇头离去。
彻夜大雨终于在黎明前最漆黑的一刻中渐渐停息，映园中在大雨里不知为谁独立中宵的男子在大雨骤歇的同时，拖着自己已经僵硬的双腿往行宫的西北角——摩纳滕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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