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收敛心神,全心意的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前紧贴在自己双掌上的无栾身上,手掌下滚烫的肌肤相贴,莫名的气场缭绕在两人身上,无栾脸色苍白,紧皱的眉头,咬出了血丝的嘴唇,喉咙间压抑不住的呻吟,说明了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
一股气流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浑身如被万千蚂蚁噬咬,仿佛被千百把刀子慢慢的凌迟着身体,无栾紧急着苏岩的话,即便大脑叫嚣着躲开也一动不敢动,任由痛苦吞噬下自己渐渐不再清明的意识。
苏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汗水沓湿了两人身上单薄的中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身体线条。
无业已经离开药房站在了门口,轻阖着眼,笔直挺拔的站在屋檐下,如同雕柱一般,不可撼动。
桃蹊在药房里静坐着,面前一排四个小小的白瓷瓶,瓶口堵得很严实,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似乎在等待着,抬头看了看屋里的铜壶刻漏,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拿起其中两个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角落里,抱住头窝在墙角缩成一团,红润的双唇开合:“三,二……一!”
嘭!嘭!
两声巨响,药房未关的门里窜出打量的黑色烟雾,无业惊得蓦然睁开眼,完全呆愣住了,看着浓烟滚滚的药房,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噗!”
一声轻响,无业浑身一震:“少主!”心脏蓦然收紧,转身一脚踹开身后的门,入眼的景象让无业方寸大乱,几步冲到床前:“少主?!苏先生!”
无栾面色苍白的趴到在床上,对面的床幔上,一片喷溅上去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呼吸之间,几不可闻。苏岩双手支撑着身体没有摔倒,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眉头蹙起,嘴角殷红的血迹和床铺上的血迹相互回应,立时盘腿坐好,运息调节。
无业也不敢打扰苏岩,他完全可以想象,两人怕是受了内伤了,如果一个不好,武功尽废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无业立刻探手搭上无栾的手腕,气血不畅,经脉膨胀,体内气息紊乱,无业立刻扶起无栾,运气指尖,在无栾身上几处大穴上戳,点,按了一通,摸出怀里的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丸药,塞进了无栾的嘴巴,随即盘膝上了床,双掌抵住无栾的后背大穴,开始运功疏导。
紧张压抑的气氛让空气显得稀薄起来,将近一个时辰,无业苍白汗湿了脸,收回双掌,无栾闷闷的哼着,缓缓的张开双眼:“我怎么了?”
无栾脑子里一片轰鸣,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白苍苍的一片,努力的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气流在经脉里运行的痛苦,然后忽然间全部混乱起来,气息在体内到处乱撞,经脉膨胀,在他以为自己会爆体而亡的时候,一阵剧痛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无栾回头看着身后的无业,又看看旁边的苏岩:“无业,怎么回事?”
“苏先生乱了心神,走火入魔了,如果不是及时收了气劲,少主此时,怕是已经……”无业眼神复杂的看着依然在运息的苏岩,压低了声音说道。
无栾担忧的看着苏岩:“怎么会乱了心神?”
无业下了床,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狠厉的眼神看向药房的方向:“少主你休息一下,苏先生怕是还需要调息一端时间,切莫打扰,我去看看就来。”说着,无业大步离开,冲着药房而去。
无栾看了看苏岩,勉强撑起身体靠着墙壁坐着,放松身体,虽然苏岩走火入魔了,但是好在收劲够快又是马上就要结束治疗的时候出的岔子,并没有对无栾造成很大的伤害,又经过刚才无业的调息,无栾的脸色看上去比苏岩要好上一些。
无业来到药房门口,浓密的黑烟伴着刺鼻的硝石硫磺的味道,运起气劲挥了几下衣袖,浓烟向两边分开,无业抬袖子捂住口鼻冲进了药房:“桃蹊!你在哪?桃蹊!回话!”
无业挥散开眼前的烟雾,渐渐看清药房里的破乱的情景让无业皱紧了眉头,当视线落在床脚下蜷缩的人影后,无业几步过去,蹲下身子,推搡了几下:“桃蹊?桃蹊?!”桃蹊毫无反应的顺着他的推势摔倒在地,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无业心下一紧,难道,桃蹊并不是故意的?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来不及多想,无业一把抱起桃蹊,冲出了药房。
无业神色复杂的看着怀里安静乖巧的桃蹊抱着进了无栾的房间,将她放在了自己睡觉的床榻上,探试了一下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无业自己也没发现,他的心悄悄的松了口气。
无栾坐直了身子,看着无业给那个孩子把着脉,这才仔细的打量起那个孩子来,八九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散乱的披着,小巧苍白的脸上有些灰尘,紧闭着眼睛,睫毛很长,投在眼下一片小扇子似的阴影,挺立的翘鼻,没有血色的嘴唇,很漂亮的孩子,纤细的身子,青灰色的衣服,明显是男款的样式改小的,令无栾最在意的,却是,纤细的双足上,那条缀着铃铛的铁链。这就是苏岩藏起来的那个女孩子,她,好小……
无栾的视线落在无业紧皱的眉头上,随着时间流逝,脸色不禁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严肃,震惊疼惜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回交替着,无业,他……很在乎她。
无业收回手,久久的才叹息一声,拉起一旁的薄被盖在了桃蹊身上,轻轻的,仿佛自己稍微重点手,就会将她碰碎了。无栾询问道:“她怎么样?那个药房,怎么回事?”
无业晦涩难明的目光落在桃蹊的脸上,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身中这么多种毒素而不死,其中任何一种发作起来,都是致命的,就算不要命,也必定是疼痛难忍的,怕是就连自己这样受过专业毒素训练的,也抵挡不住那种噬骨的疼痛吧?这样的身体,明显是人为造成的,她究竟是怎么样活到这么大的?苏岩,竟然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试毒吗?
无业不是没有见过药人,相反的,他没有少接触过。但那些,不是死囚的身份,就是俘虏或者细作,像桃蹊这样的,苏岩对她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在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上试验药性?而她,竟然可以活到这么大,只能说是奇迹吧。
无栾看着无业只是看着那个孩子,神色间的怜惜让他震惊,无业,从来没有这么外露过情绪,那个女孩,究竟怎么了,让无业露出这种仿佛哭一样的表情?
无业收回视线,扫过无栾担忧惊愕的脸,他不想思考无栾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甚至他不用思考也可以知道自己刚才外露的情绪恐怕比他这二十几年来都多。他不想追究自己本该保持无欲无求冷情的心里多出来那些个让人无措的情绪是对还是不对……视线落在盘膝在床上调息的苏岩,杀气蓦然爆发,无栾霎时间白了脸:“无业?”
无业眨眨眼,杀气敛去,神色平淡下来,但眼底深处的戾气仍是没有逃过无栾的眼,那刹那间,无业,是真的动了杀意……他对苏岩动了杀意,即便现在看似平静,但是无栾知道,无业并没有放弃杀了苏岩的心思,只是压抑了起来,任何一个可能触及他逆鳞的爆发点都会让这件事在下一刻,成真!
苏岩在运功,却不代表他对外界什么都无所觉,无栾和无业之间的动静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还不能动,这个时候,稍有差池,不止是武功尽废,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无业动杀气的那一瞬间,苏岩自然忽略不了,他甚至在那一瞬间以为,无业会出手!如果无业出手了,自己必定是命丧当场的结局。但是,无业收敛了杀气,苏岩明白,他是因为无栾,因为还用得到自己。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房间内,一个盘膝调息,一个昏迷不醒,另外两个,相对无言。无栾想要问点什么,但是看着无业站在桃蹊身边低头沉思的神色,却一句话也开不了口,死一般的沉寂,沉默如同漩涡般,想要将一切都吞噬淹没干净。
苏岩呼吸一变,收掌将内劲归于丹田,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淡棕色的眼睛在第一时间,落在了桃蹊的身上。无业微微侧身,仿佛不经意的动作,恰好的挡住了苏岩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