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打量着看似无意,却恰好阻隔了自己视线的无业,心里一瞬间如鲠在喉,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运功暂时平息了体内暴乱的真气,但是,现在却不能动武,妄自动武的结果,只能是走火入魔筋脉尽断的下场。所以,即便现在无业的举动让他很不愉快,他也不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桃蹊睫毛颤动,缓缓的睁开了眼,模糊的白色光景,稻草透过屋梁垂落的屋顶,全然陌生的环境。
无业微微诧异的看着桃蹊睁开眼,瞳孔一闪而过的殷红色,迷茫一霎那间的很快褪去,眼神清明。四目相对,桃蹊微微勾起嘴角,缓缓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其实,桃蹊根本不会受什么伤,火药的成分,只是声音和烟雾吓人,爆破力并不是很大。要桃蹊炸毁药房,她还舍不得苏岩的那些药材和医书呢。只是,桃蹊没想到无业竟然那么就才来找自己,长时间的呆在药房里,被烟给熏晕罢了。
苏岩看着桃蹊做起了身,那么自然是身体无恙了,随即开口:“说吧,你做了什么?”口气淡漠的很,好似那只是件小事情,并没有险些要了他和无栾的命。
无栾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桃蹊的脸上,双瞳剪水,带着点迷惘和怯懦,在与自己视线相交的瞬间低垂了下去,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张:“我……我只是想煎药。”
“煎药?”苏岩皱起眉头:“你都放了些什么?”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会是煎药弄出来的?
“就是,就是……”桃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焦急的看着屋里目光灼灼的落在她一人身上等着她解释的三个男人,咬了咬下唇:“就是你配的药啊,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开始好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炸开了,我真的没乱动!”
急切的双眼在三人身上来回,寻求期盼着信任,最后视线落在苏岩身上,似乎对苏岩不正常的脸色感到诧异,下了床几步来到苏岩面前:“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受伤了?!”
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一点也不像作假,询问的看向无栾和无业:“苏岩怎么了?”
无业眼神微闪,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回归平静:“你不知道?刚刚苏先生正在给少主疏通脉络,就因为那两声巨响,险些走火入魔!”
无栾看着桃蹊霎时间苍白的脸,不赞同的瞪了无业一眼:“无业!”这样说,太伤人了,她还那么小,肯定是不懂这些的,必然不是故意的!
无业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显然是对无栾对于桃蹊的维护感到愤怒,对桃蹊自然没了好脸色:“少主!如果不是她,现在您和苏先生也不会!刚刚差一点就……如果您和苏先生有个万一,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无栾有些疑虑的看了眼无业,他对桃蹊和刚才大不相同,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仿佛先前的痛惜和怜爱都是无栾一个人的幻觉一般。而且,苏岩和桃蹊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与自己先前所想完全不同,这样的颠覆让无栾一时间理不出头绪,但是无栾并不希望无业过于苛责桃蹊:“我也没有大碍,她也不是故意,算了吧,无业。”
桃蹊眼眶慢慢红了,盈盈的泪水充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岩……我不知道……对不起。现在怎么样?很严重吗?需要用什么药?苏岩你说,我去拿!”
苏岩定定的看着桃蹊望着他的眼神,纯净如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脸,那么苍老,不修边幅,满脸的络腮胡子,青白色的皮肤形容枯槁。苏岩忽然间发现,他竟然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记不得了……而今,视线落在桃蹊桃花般鲜嫩娇媚的脸上,心中不由的喟叹一声,满是惆怅。
无业虽然转开了视线,眼角的余光却并没有离开桃蹊的身上,她抓着苏岩的手腕,手指却搭在了脉搏上,满脸的担忧之色情真意切,如果不是两人之间也算是交了些底,无业肯定要相信,她是真的担忧着苏岩的安危。虽然桃蹊的做法让无业的心里有些不确定,无业想不通桃蹊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起药房的一片狼藉,无业不解,明明那样她自己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稍有不慎也会受伤!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意外?虽然这样想着,无业的心底却是接受不了的……无业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肯定是知道那巨响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才去做的!而现在的一切,不过是真实的假象,是——试探!
真是小心谨慎!可是,无业却不能接受,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少主的安危!这样的恣意妄为,刚才有多么凶险,无业至今回想都会惊起一身冷汗!如果有个万一,无业无法想象,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了无栾的性命。
无业忽然出声:“苏先生,您现在是否已经无碍?”
苏岩抬头看向无业,淡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已无碍。”说着,示意无栾伸出手,手指搭上无栾的脉搏,桃蹊自然的收回了手,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无业,看到对方不满和愤怒,不在意的挑眉,勾起嘴角,嘴唇开合做出口型。
无业蹙起眉头,犀利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警告,桃蹊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撇开头不再去看无业,让那愤慨的眼神生生的落了空,令无业更觉得怒火中烧,心底冷哼一声,视线回转到无栾和苏岩身上,慢慢的收敛了情绪。无业皱眉,自己最近似乎,情绪波动过大了……
两人无声的交锋几个来回,全然的避开了无栾和苏岩,自是隐秘非常,没有一丝丁点被察觉。
苏岩收回手,下了床打开一旁的药箱:“虽然出了点岔子,但是好在已经成功了,无业又及时的平复了无栾体内的真气,三焦经脉已通,现在,我用金针度穴,休养上一段时间,自是可以痊愈。”说完,撇了无业一眼,随即敛下眸子:“无业和丫头出去。”
“苏岩,要不休息一下明天再治吧,你脸色真的很不好!”桃蹊试图劝解苏岩放弃立刻动针的念头。
无栾一听,立刻也说道:“既然我的身体没有大碍,苏先生休息一下明日再施针也不迟啊。金针度穴最是耗费心神,苏先生刚刚受了内伤……”
“无妨!”苏岩出声打断无栾的话:“三焦经脉被阻本就该疏通脉络后立刻施针,我们已经出了差错,好在并不是很严重。我可不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说完,摆出一卷布包,展开来,大小不一,长短粗细各种金针一一排列。
无业躬身说道:“少主,苏先生言之有理,还请少主以身体为重!无业多谢苏先生大义!”
苏岩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出去。”
桃蹊似乎还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跟在无业身后走了出去,顺手带上门,阻隔了屋里屋外的视线。
两人不约而同的径自离着远远的,直到出了院子才停下脚步。无业骤然转身,审视的视线毫不掩饰他的不满:“你为什么这么做?!”
桃蹊微微一笑,全然不复刚才的纯真和怯懦:“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你不承认?!我可不相信那是意外!你险些害了少主的性命!”
“你又没有告诉过我不能是今天。我怎么会知道,苏岩和你家少主在做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毁掉现场,苏岩来寻的时候我怎么交差?!”桃蹊说的无比的无辜:“现在不也没有事情么。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你答应过的呢,什么时候兑现?现在,可就是好机会哦,金针度穴极其耗费心神,苏岩施针完毕必定疲惫不堪,你正好下手。”
“不,现在还不行!我要确保少主真的痊愈。你想现在动手刚才为何还要组织苏岩施针?”无栾虽然不是很相信桃蹊的解释,却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或许,只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再成熟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是个从小与世隔绝的孩子。
桃蹊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满是愤怒的瞪视着无业:“我那叫以退为进!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抵赖?!如果等着你那个少主痊愈,苏岩早就恢复了武功!你该不会是想说话不算数吧?”
无业看着桃蹊因愤怒微红的脸颊,眼睛瞪的大大的,满是怀疑和不信任的看着自己,忽而一笑:“我答应你的,自然算数。你可以等到苏岩死了,出谷那一日,再把东西交给我。”
桃蹊低敛下眼眸,轻咬着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无业的话。无业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等着桃蹊自己做出决定,其实,他不用等,因为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桃蹊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只能按照自己给的来走,除非,她选择解除同盟与自己为敌!
桃蹊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不甘心却别无选择的恼怒:“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说完,转身向走开,忽然的,桃蹊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无业:“你懂医术吧。”说完,抿嘴一笑,给了无业一个诡异的笑颜,转身回了药房。
无业平淡无波的双眼蓦然铮亮,看着桃蹊纤细的背影,直到拐进了门再也看不见,依然没有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