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书醒来的时候,村里的鸡鸣声刚刚叫过三遍。一种纯朴轻松,浑身上下清透放松的感觉,是与在擎天堡时醒来的每个清晨里,全然不同的感受。
鼻息间,还充斥着桃蹊身上淡淡的药味,苦涩的形成了一种让他铭记于心的独特味道。久久不散,即使独自一人时,也经常可以回想起来。
拉起被子,蒙住半张微红的脸,深深呼吸,闭上眼睛,却在下一秒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羞涩。
南雅书坐起身来,穿好衣衫,房门被推开,桃蹊走了进来:“你醒了?”
“嗯。”南雅书握着腰带,打了几次结,总是系不好,额间因为着急,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在这个夏季的清晨,感到了一阵凉意。
桃蹊走过来,和自然的拽过衣带整理起来,利落的打理好:“吃饭吧。”全然没有注意到南雅书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眼神游移,看屋顶地板,四处游走,就是看桃蹊一眼都不敢。
无栾倚着门框站着,看着房内的两个人,袖口里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都没有发现。
桃蹊回头看向门口的无栾,淡淡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让桃蹊皱起了眉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从无栾身边径自走了过去,却被无栾一把抓住了手腕,强行的拖拉拽进了他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南雅书被突然发生的情形弄的反应不过来,待到他觉出不对想要追出去,却已经对上紧闭的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淡淡的苦味在口腔里翻滚,却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
于是,只是站在院子里,静静的,清晨的微凉的风吹起他未束起的发丝,洋洋洒洒纠结凌乱。
桃蹊微微皱眉甩开无栾的手却没有成功。纠结一起的眉心反而松开,表情淡淡的,和一旁铁青了脸色的无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栾看着面前的人,那么淡然,就像这样愤怒的自己像是个独角戏的小丑一样!她究竟凭什么让他处于这种境地?!心底酸涩苦闷,全然没有了初次醒来时见到她的喜悦和感激,他以为,就算是没有明说,她不可能感觉不出来的!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难道都不算数了吗?
“为什么?”无栾松开桃蹊的手,看着被自己抓青的手腕瞳孔中的神色一闪,缓缓的从手腕上移,视线落在桃蹊的脸上:“你在故意的气我吗?”想到这种可能,无栾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神色,如果是因为自己昨晚的话生气了,是不是说明,桃蹊还是在意自己的?!并不是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疏离?
但是这样的猜测却在桃蹊毫无变化的脸上找不到支撑的理由,渐渐从欣喜转到低落,眼底的黯然之色偏开头不去看他的桃蹊自然注意不到,桃蹊低沉的嗓音有些暗哑,像是受了凉,痒痒的有些不舒服,却被她忍住了咳嗽的欲望,只是说道:“你不是要会无涯庄吗?什么时候走?”
无栾深吸口气,视线一错不错的看着桃蹊,长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从喉咙间发出颤抖的笑音:“桃蹊,你在逃避。你不敢承认我,承认我是玉溪的事实!”
桃蹊蓦然抬头,冷冽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刺向无栾,却发现对方不但不害怕,反而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让桃蹊感到自己被看透了一般,狼狈不堪的笑意:“你乱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玉溪!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无涯庄少主——无栾!”
后面那句加了定语的称呼虽然桃蹊语气依然是那样的平板,欺负都没有,但是她却知道,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肯定是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撕扯了他吧。
还是这么口不对心。这般的拒绝,和当初的她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变。而桃蹊一贯的善于隐忍,对待自己和对待别人一样的狠得下心。不过是在伪装,将那个桃花下灿烂笑意的温柔女孩隐藏在了心底深处,用冷漠武装起来的城墙保护着,不让别人看到,也让她自己选择了遗忘。可就是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无栾按住桃蹊的肩膀,触手的骨干和瘦弱让他皱起了眉,忽然脑海里浮现原主人无栾的记忆,那个被铁链锁着的少女,一身的无解剧毒,看似健康,其实,她这副身子只要稍有一点不对,就会让所有潜伏的危险一股脑爆发出来吧?
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推开自己吗?
无栾想到这一点,忽然对自己昨晚说要离开的话感到一阵懊悔!他丢下她离开的话,即便是桃蹊答应了等他回来,只怕等他有了能力,回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我不走。”无栾握住桃蹊的肩膀,感受到因为自己的话手底下传来的一瞬间的僵硬,缓缓的勾起嘴角:“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桃蹊,我就只是你的玉溪,不是无栾,也不是无涯庄的少主,只是玉溪。”
桃蹊咬着嘴唇,眼前的视线模糊,像是有什么要从眼底涌出来,但是却被桃蹊硬生生的压了回去,一把抚开肩膀上的手,淡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无栾:“你是谁对我来说不重要。是无栾也好,是……玉溪也罢,我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你也不用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省的,省的哪天遇到了正主为今天的事情后悔。”
桃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我桃蹊也不屑的去做别人的替身。我救你,不过是顺手罢了,你不要误会我救你是对你有什么心思,你的伤既然已经好了,今天就离开吧!省的,把那些个麻烦的事情引到我这里来!”
说完,桃蹊不去看无栾的神色和那人身上隐忍着不爆发的怒气,转身走到门边,握住门闩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深呼吸一口气,蓦然转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低垂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周身的压抑,像是一首潜伏的巨兽,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来:“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如果你真心想要报救命之恩的话……就当,我们不曾认识过!”
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对着屋内关上了门。房门合上的瞬间,屋里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接着一阵摔打的声音和隐忍的低吼声。桃蹊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对上院子里南雅书的视线,微微一愣,心中更加确定下来,她的身边麻烦不少,只有让他回去无涯庄,才是最正确的。
南雅书面色有些郁郁,看了看不断传出声响的紧闭房门的堂屋,尴尬的笑了笑:“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桃蹊截住南雅书的话头说道,调整了下心情:“饿了吧,吃了早饭就回去吧。这些天我有些事,恐怕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就不要来找我了。”
“啊?你要去哪?”南雅书的疑问冲口而出,说出来却觉得自己这样的问题会被误会他打探桃蹊的隐私,于是立刻说道:“我不是……我只是想说,你要离开很久吗?”
桃蹊微微一笑,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少年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他是自己的弟弟,如果有一天,她终是要和擎天堡为敌,那么此时对着自己笑容羞涩的少年到时候怕也是站在对立的两面吧,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不会很久。”桃蹊说道,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