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出嫁的那天,明府虽然简朴,但迎娶的恭亲王府却极尽奢华之能。皇甫璋在观礼的人中很容易的认出了泽不孤。长久没有出现在帝都社交圈中的他以那身银白的司礼官服和依旧冷傲如昔的眸子让许多人保持了对他曾经的敬畏。皇甫璋可以感觉到那双眸子对他透出的打量和敌意。明澈来找自己的原因或许和这个男人有关,但是让皇甫璋想不通的是泽不孤从各方面相比都不比自己差,如果被休离后能嫁给泽不孤,说不定帝都百姓都不会觉得是她的失节,反而是一桩幸事。可是明澈似乎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与泽不孤有任何关系。她能仅仅用语言打动这个男人不提任何要求的放弃九年软禁的压抑,辅佐帝王。靠的不可能仅仅是口才,以泽不孤这样的性格必定爱她至深。可是以年龄来算,泽不孤被软禁那年,明澈才八岁,也不至于和泽不孤有****纠葛,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红色的绸缎那头是他盖着喜帕的新娘,周围灯火如昼,他看不到那张永远淡雅的面容上现在是什么表情,正如他始终不明白她选择嫁给自己的理由。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给明澈那一个月的承诺。那或许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一直以来穿梭在群芳从中,想要休息的一个理由。他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他知道他内心因为沈霁月依旧鲜血淋漓。大哥问过他为何不愿意听沈霁月的解释,他也问自己。他认识的沈霁月温柔善良,不会轻易伤害别人,她的解释一定能抚慰自己的痛苦。但是他不愿意,他不想因此原谅她,然后淡忘她。他知道自己爱着她,哪怕是每次正视自己时内心痛苦不堪,却依旧要靠这种方式记住她。明澈那日或许是无意说的,但他听到了。他从来不去想这么多年来对沈霁月的执着是不是仅仅是因为当时没有得到而已,他在乎的是世人眼中的规则,他这样以违背礼法而名冠京都的浪荡子居然还是在乎这这些世俗的规则吗?在这同时他也失去了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东西吗?他想借这个机会,借这一个月寻找自己内心的答案,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或者是……因为大哥吗……那几乎从童年时代就横亘与自己脑海中的噩梦。他无法恨他,甚至深爱着这位同样爱护他的长兄,但是却又无比恐惧,不可自拔,明澈能给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皇甫璋掀开妻子的盖头时,略微震惊了一下。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这种震惊。经过精心梳妆的明澈乌黑的云鬓衬得她细致的肌肤更加白皙。并没有施过多的粉黛,即使是新婚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是轻描蛾眉,淡点朱唇。明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婿,随即低下头去。虽然只有一眼,但皇甫璋似乎从那一瞬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点情绪。那绝不是属于新嫁娘的娇羞与紧张,而是某种令人熟悉的嘲笑。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他没有抓的更紧,便让他从自己的手中流过去了。
“你们下去吧。”皇甫璋很难得的按照礼节进行了所有大礼,然后挥手吩咐侍女们都退下。侍女们也被王妃叮嘱过不要过度用礼节烦扰世子,大家看不到的,只要进行完主要的,其他能省则省。侍女们相视一笑,鱼贯退下了。
皇甫璋站在那里,看着始终低着头的明澈,然后自己动手将喜冠卸下,坐在桌边,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道:“我听说你按照礼制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过来用一点吗?”
明澈微微抬起头,然后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世子。”她刚要起身,却见皇甫璋突然抬手道:“等一下。”明澈一愣,见皇甫璋起身走到她身边,小心仔细的将沉重的凤冠取下,放在一边,然后轻松道:“这么沉的东西,你一直顶在头上,居然也不嫌累。”
明澈温柔的笑道:“多谢世子体谅。”
在餐桌前坐下,明澈只是吃些清淡的蔬菜,皇甫璋为自己斟酒独酌道:“你不喜欢吃肉?”
“倒也没有什么爱好。”明澈完全咽下去了那口青菜,才回答:“只是并不常吃荤菜,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我以后可以叫你澈儿吗?”皇甫璋喝下杯中的清酿,随意的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世子不弃。”明澈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叫我世子?”黑色的眸子突然转过来直视着明澈,一个猝不及防,明澈才如此靠近的注视到她的夫婿。他的身形比皇甫圭的要健壮一些,黝黑的皮肤和那双眼窝深邃的异族眼眸让他看起来颇具危险性,是那种不受任何礼教束缚的危险。那双眼睛中对她的打量并不是她原本想象中的纨绔无知,而是有某些探究的意味在里面。
明澈对于他的问题,不想做过多的纠缠,只是避开了眼神说道:“只是一直叫惯了,不知道您希望我以后如何称呼您?”
“你觉得你应该称呼我什么比较合适呢?”皇甫璋没有说,反而饶有兴致的反问她。
明澈暗自咬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笑回答道:“是澈儿失言了,陛下的旨意是您自成婚后便是延平爵爷了。以后当称您为爵爷,而非世子了。”
皇甫璋倒酒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明澈虽然没有抬头但还是感受到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几乎将自己烧出个洞来,明澈抓着筷子的手轻轻缩紧,依旧不直视他,气息就在这一瞬凝固。皇甫璋放下酒壶,然后抬起手,握住了明澈的下巴,强硬的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盯着自己的下巴道:“我想澈儿应该还记得我们两个的协议吧。如果你有诚意,就叫一声夫君来,我听听。”
明澈看到那眸中掠过狡猾与残忍的综合体,仿佛一瞬间,这个因为王妃叮咛而柔顺下来的猛兽被自己激怒而再次回到了原本几乎将她撕裂的无情中。镇定了一下心绪,明澈垂下眼帘,这桩婚姻是她要求的,可是这句夫君却比她想象中的难以叫出口。但是皇甫璋意外的没有继续为难她,反而是松手放开了她,又重新倒上酒:“这也难怪,叫不出,没关系。”皇甫璋对她举起酒杯:“什么时候能不为了礼节叫出夫君再圆房吧。”这话让明澈心中掀起一阵兴奋,她本来不知想了多少拖延圆房的办法,却被皇甫璋这一句话解决了,这样从天而降的幸运让人兴奋过头。但她始终注意克制住自己,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以免高兴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