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不到一刻,秦卓翊看看台子上的笔墨,走过去执笔刷刷点点几下,装谏封口,推门走出。下人见他外出皆是多了几眼,他冷眼扫过也不言语,直直走出大门。
街道上买卖吆喝声迭起,他回身一望走进一所茶庄,来在柜前衣袍一抖,信笺落地无声,掌柜上前一步长袍已然将它遮起。秦卓翊买茶转身而出。
府中的周子桦躺在床上听着家奴说完问道:“只见他买了茶叶?”
家奴点头道:“只买茶,随处走走就回了质子府。”
周子桦点点头道:“你明日继续!”说罢摆手示意家奴退下。他起身下地,左思右想他端起手上的茶慢慢饮下一口。
吩咐道:“进宫。”
兰荫宫中,兰妃笑意盈盈看着周子桦,将手边的几盘点心又推了推道:“还好你身子骨好,我才说去看你,你倒先来我这里。”
他随手取过花沙饼,咬了一口道:“原来兰母妃一直记着我爱吃的东西。”
兰妃眼神一陷,神色哀凉道:“早几年我们姐妹一起进来,我胎死腹中。若非将你养大,我现在哪有所依。”
周子桦见她叹息,直语道:“兰母妃不必叹气,他日我定下乾坤必会好好侍奉您前后。”
兰妃闻言喜大过望,拉着他笑语道:“桦儿好孝心。”
他抬眼看着兰妃一顿又道:“现有一事我还想烦请兰母妃。”
兰妃不以为意一笑道:“你说来看看。”
周子桦看着她悄声道:“扳倒太子皇后先还需借助太后之力,李嫣落可用之!”
兰妃面上一惊。眼见着他问道:“这是谋逆重罪,你可想好了?”
他站起身来,微微走动道:“正是,不仅如此我还想请兰母妃替我求娶李嫣落。”
兰妃听完,眉头紧锁。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我想请兰母妃也为芷凝做一桩媒。”
兰妃听罢,也渐渐站起身子,看着他认真道:“要做与谁家?”
他轻轻一笑,神色陌然。“元国质子秦卓翊。”
此话一出,兰妃惊得不出一语,只是望着他。周子桦走进她身侧道:“兰母妃不必恐慌,父皇扣下秦卓翊为质子,乃是信不过元国称臣。倘芷凝下嫁,一则连襟元国,二则秦卓翊乃是当世才子,芷凝必是一见倾心。如此正是两全其美。”
兰妃听罢,脸色稍缓,低头斟酌才道:“虽是如此,我且试试。”
万籁俱寂,只有打更的声音断断续续颤动着街头巷尾。质子府中黑暗中腾然越起一个魅影,掠过檐瓦,起落间已经不见踪迹。
如黑色的投影般悄无声息的落进一家宅院,翻身一动穿进一片竹林,左上三步右下两步。竹子顺势移动,竟然出了个黑洞。魅影灵巧的闪身入内。竹林立时回位。
摸着一旁的石壁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行,没有许久已经隐隐看见了亮光,秦卓翊加速走动,转过几个小弯,已经进入一间石室。
一位老者正下等下静候着他。老者一见他屈膝就拜道:“殿下,老臣有礼了。”
他微微笑着说道:“柳尚书起来。”
秦卓翊看着他诚恳又道:“委屈柳大人这么多年,这次如能顺利取下周景,便可接老大人回元国了。”
柳书忠闻言,脸上一片动容道:“正是。现在周荧的野心日甚一日,现在殿下虽是在此作为质子,可他仍是疑心重重。殿下还需谨慎中再加小心!”
他抬步走道柳书忠近前,一扶他的肩道:“正想告知你,再与父皇联络之时可告知,原计划要有所改变。至于具细我会再告诉你。”
柳书忠一愣,惊奇道:“这是为何?”
秦卓翊笑而不语,看着他只是点点头。柳书忠强压下心头的好奇,他深知眼前的秦卓翊是个藏而不露之人。
想了想他道:“周景现在暗涌不断,太子受礼不久,又为大宁的破国公主李嫣落出手打了二殿下。周荧大是震怒......”
秦卓翊点头道:“我已知晓。现在我们不做动作,周荧也会被折腾的寝食难安。我们该做的是配合!”
说着他无声的笑了,笑的极有把握,柳书忠望着他的笑无名的有种胜利感,而又有种并生的不安感,他从不知道原来笑也会是让人不安。
李嫣落面色沉沉地走来走去,祥善的话想根钉子一样狠狠地钉在她心上。没料到周子桦如此很绝。把兰妃推出来,想一石二鸟。这样既去了秦卓翊,连带着自己也会被他捏在手心里。
她举目望着红烛,脑海中不断的游走着主意。半晌她轻起身形,带着瑞溪直直向太子处走去。
病榻上的周子杉见嫣落苍白着一张脸进来,不待她出声,已经急切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望着他泛出的笑意,若凋零卷枯的花叶,只让人扎心的哀愁怜惜。半晌道:“寄人篱下,不复自由。尚得你护佑,今日只来看看你,也不枉认识一场。”
他听到此处依然心惊肉跳道:“嫣落!何出此言?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她不语,只是朝他曲身施礼道:“本无事,只是怕以后我嫁作人妇不似今日这样出入自由。太子好好保养,天色不早,我就此告辞了!”说着不待他下床,已经急急走出。
走出许久,瑞溪才不解地问道:“公主为何急匆匆的来了,说了些莫名的话走急急走?”
李嫣落看看她,微微笑着说道:“不然,我还要真的嫁他周子桦?他现在要求娶我正是想挑起太子的不满。我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就足矣。”
顿了顿她又道:“大风浪也许就要掀起来了。”
瑞溪不语低头跟着李嫣落,那垂下的目光中似有隐愁一般。
才回到惜影殿,只见桌子上静置着一封书函。她脱下斗篷,伸手取过就着灯光展开,其上墨香暗存,镌秀行云的字迹中竟又有着凌人的遒劲。上书几字,“一同归去”
她看罢,唇角一弯。抬手喂给了火舌之中。轻轻闭上眼睛,眼前尽是一副无边的天空。
三日后她尚在玉案上看书,隔窗只听着扶雪一阵小跑的进了院子喘着气跟瑞溪道:“不好了!太子不知怎么了,打砸无数的东西,有奴才劝也被太子砍了手。皇上得了信儿责骂太子不仁,现在乱成一团了!皇后已经去了,太后马上也要去。”
她听闻搁下书,蹙起了眉头。单手扶额许久,她渐渐再抬头时眼神中已泛起锋锐之色。
她轻声唤道:“瑞溪”
门吱呀一响,瑞溪进来,她道:“告诉祥善找个眼生的小太监去瞧瞧,回来告诉我。”
瑞溪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福泰宫中走出一个小太监,双手揣着袖子疾步走向太子处。
不多一会,小太监就返回直走进了惜影偏殿。李嫣落看了他一眼道:“说罢。”
“禀公主,太子那里已经出了大乱子,太子出口顶撞了皇上。太后已经带着皇上先行离开了。只有皇后还在照顾太子。”
她写着手中的字未停,甚至连头也不曾抬起一下,淡淡的开口问道:“所谓何事?”
“太子说,太子说要迎娶公主你,皇上不允,这才动了肝火。皇后劝言,皇上气头上竟连着皇后也一并骂了。”
她手中的笔杆停顿了一下,却仍未抬头。
瑞溪见状道:“公公随我来吧。”这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杆,站起身来走出殿外,抬头看向南方,心下泛起惆怅。存生世间,难为的事举不胜举,想到这里,心头突然划过那个“一同”。她含笑低头仿若涓涓细流从心底淌过。
心底终还是生出丝牵挂,或许有一天,也许终究真的有一天能了解这恩怨,若还能......
她转身回去脸上带着轻轻地笑,似朵悄悄绽放的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