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何时,门口瑞溪的声音传来:“二殿下您来了,公主在小憩,我去叫醒她。李嫣落轻揉了眼睛,正身坐起看着门口道:“进来吧。”
他一步进来,看着珠钗微斜的她一笑道:“何时能如你这般气定神闲也把事办了,我也好好歇歇。”说着走近她抬手将珠钗正了正。
她没来得及躲闪,却还是后倾了身子。眼眉瞟了一眼他道:“还是你忙些的好,你若向我这样只怕要人人自危。”
他侧目看着李嫣落道:“真不知道你这冰肌玉骨下藏着怎么的样一颗心。”
她听闻莞尔笑笑不怒不喜。莹莹美目看着他道:“周荧很快就会以惑乱**知名论处我,太后是现在的关键。芷凝的婚事我劝你不用乱打主意。周荧不会将芷凝下嫁!”
他静静地听着,知道她把话说完不语,许久他才音色暗哑地问道:“没有了?”
李嫣落柔柔地笑,眼神且深且淡漠道:“没有了!”
周子桦带着一股风逼近她,攥紧她的手腕忍着粗重的口气道:“什么都在你的盘算当中!你连元国质子的后路都想好了,为什么你要漠视我的存在?其实我也可以专意你一人!”
她置若罔闻,抬起手臂道:“我说过了要你能要的,而不是你想要的。世间之事两全其美尚且不可为,何况十全十美?”
语顿,他被望着她一瞥中那烧的滚烫的悲凉和寂寞所震住。
他惊住不语,手上的力道立时消失。她的话无奈中皆是现实......
茶庄里的幽兰室中,秦卓翊玩把着青天瓷的茶碗。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他的眼神闲淡中恣意逍遥,脚踏木梯的“咚咚”声响起。他没有回头,只道:“老大人来的迟了些。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柳书忠一怔,随即提着衣袍进来道:“正是!一面是国丈称病惧不早朝,一面是皇后太子执意而为。如今周荧愤郁难抒。”
秦卓翊看看他,倒了端茶茶道:“老大人坐,父皇那边如何?”
柳书忠捋着须髯,半含欣慰道:“正在地城操练兵勇,铸炼枪矛也未停止。一切按步就班。”
他听罢,点头饮下一碗茶道:“柳大人现属国丈门下吧?”
柳书忠点头道:“正是,皇后族氏显赫,国丈的人脉四通八达。虽穿帝后不合已久,却丝毫不影响国丈的地位。”
秦卓翊略点头,澈亮的眼神泛着看不懂的光,他轻漾在唇边的笑意不减,看着柳书忠继续道:“周子桦出有二策,一是将周芷凝下嫁于我,二是迎娶平了公主李嫣落。他醉翁之意只怕不在酒。”
柳书忠听罢点头道:“太子现在为了和他争娶那个破国公主闹的不可开交。周荧怒其惑乱,已经准备下旨将她发配宾凉。太后力压此事,才勉强将她救下。听闻几日前为周子桦说亲的兰妃遭太后怒斥,被罚禁足不得外出。太子自从被周荧责打重伤开始,病情时好时坏,近日说是为了此事性情暴力,大有神志不清之相。宫禁之中已是风声鹤唳之态。”
秦卓翊静静地听,他低垂的眼帘看不到任何神态,只有他紧捏着茶碗的手指隐约看出他的情绪。
柳书忠望着他试探性的问道:“殿下是否有打算?”
他眼底忽然一闪,面上仍是柔色道:“是有一事,柳大人可有法子让周芷凝嫁与我?”
柳书忠骇然!紧紧盯着他抖了抖唇片道:“殿下可是说的儿戏话?”
他看着柳书忠将手中的茶碗一放道:“绝非玩笑话,不仅如此还有一事。不妨献计让周荧将平乐公主远逐宾凉。”
柳书忠眉头紧皱问道:“平了公主与我们百无交集,殿下何必费心力将她移走?周芷凝一事臣觉倒是觉得可为,成为周景的连襟。周荧暂时不会对我们紧逼,以便赢取更多的时间。”
他抬起目光,复杂却明亮。不言对错,声音淡淡苦涩。只道:“尽力筹办就是。”
缓步走在街上,他是少女们侧目的对象。只是他浑身的高华之气直让一般人自惭形秽,他忽的站住,面朝红墙金瓦出望去。
她终是抱定要同归于尽的念头了!此时若然要救她,就必然要先负了她。只有暂时娶了周芷凝,周荧和所有人才会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她去了宾凉才是安全的。
那倔强的笑还在响在耳边,那眼神交错的瞬间仿若就在眼前。发配她宾凉又何妨?他的心始终不曾远离。
福泰宫的朱门紧闭,李嫣落悠然的将手中剥开的橘子皮撕扯小块,一瓣一瓣的仍到炭盆中,满室的果香让人心目清朗。瑞溪将手中的针线一放,看着她仍橘皮道:“公主,少说也有三五天了,真是静的让我害怕!”
她听着将手中的橘子放进嘴子一瓣道:“我瞧着挺好!周荧现在只怕是日夜难安!”说完她想了想又道:“太子那边有消息吗?”
瑞溪放下手中的针线篮,走近很多道:“听扶雪说,太子现在神智好像不清,身上的伤时好时坏。太医们纷纷缄口,只说好好将养。皇后也整日以泪洗面”
她不语点点头道:“想必朝堂上此时也不会那么平静了。”
语罢,她看着窗外的落叶松枝许久道:“太后现在病倒的太早了!也算她有福分,不必亲眼看着她后代相残了。”
她看看瑞溪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太后,她现在缠绵病榻,但有些事还需要她才能完成。”
寝殿中的弥漫着药气,酸苦的味道混着静寂像是冷冷的刀刃,夺魄的孤寂被这刀刃深深镌刻的伏骨入髓。
她打量着榻上双目紧闭发髻零散的老人,本以为应该痛快淋漓的心,此刻竟然有着点说不清的滋味。这一刻连她自己无法理解。她蓦地转身,像逃一般的冲了出去,不料却撞翻了端着药碗进来的紫蕊。
紫蕊慌忙拿出绢子帮她擦拭,李嫣落垂目听凭她擦着。紫蕊急的边擦边道:“公主可烫着没有?瞧我这冒失的,太后这一病我的心也跟着乱了。宫里最近不知怎么了,愁云惨雾的。还好大公主就要出嫁了,总算有件喜事冲冲......”
“你说什么?大公主要出嫁?”李嫣落从失魂一样的样子里突然急声问道。
紫蕊不由的手一顿,看着李嫣落奇怪的神情点点头道:“是呀,我们也才听说的。那个元国的质子求娶了大公主。皇上已经同意了......”
一句话轰然如巨雷乍响耳边!他求娶周芷凝?他竟然求娶周芷凝?
心口怵然间像被掏空,杳然无物。
紫蕊望着她脸上的血色褪尽,直直的眼神仿佛已然是痴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道。
她浑噩着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大门,同是个黄昏斜阳里。
他温暖地笑,他耳鬓厮磨的说。他关切宠溺的眼神......
我的心从来都没有远离你,你是我认定要共赴此生的女子!
没有远离你......
共赴此生......
说什么今生此世,原来他悄然转身,原来不觉中他已经放手。
他,放弃了。
刹那间,天崩地裂,神智间生死不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也不知脚下所踏何物。耳边嗡嗡的响成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只有这样直直的走下去,才是唯一实在的东西......
不知多久,不知何处。她精疲力尽,颓然跌倒在地。寒气似是利剑般横穿过身体!唯一仅有的一点光彻底熄灭在心底。
她缓缓地趴在地上,泪终于滚出,一颗一颗无声的滴进白的无暇雪里,只留下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印子。
冰天雪地里,只有她静静地伏着。
心始终不曾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