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苦役的生活,跟原来运粮一样,也只有早晚两顿饭。当然,那些监工跟士兵中午是会轮流去吃饭的。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囚犯们,要是恰好遇到自己身边的监工走开,就会放松一些。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独腿人一样冷漠。胡辽身边也有一个凿石的囚犯,在中午监工走开的时候,就憋不住话跟胡辽攀谈起来。
此后只要到了中午黑脸走开的时候,胡辽就会抓紧时机跟这个自称“刘老二”的囚犯说上几句,渐渐地也了解了所处的境地。
原来这个地方,整座大山叫做云岭,位于神州西北。而胡辽所处的这个地方,不过是莽莽云岭中难觅踪迹的一小处罢了,立了这寨子,就被取名为“天机寨”。
这里约有囚犯、苦力近万人,全部的工作就是开山采石、建造这座“大祭坛”。刘老二也不知道这大祭坛建来有什么用,他只是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大老粗而已。
那些外围的寨栅、箭塔,是用来防备囚犯跟苦力逃跑。
另外还算有用的信息,就是这里的官兵,都是属于盛王的属下。
实际上胡辽搜遍了这一世身体的记忆,也没搞明白这盛王跟其他的那些王有啥区别。总之他们都是神州大乱之后,想做皇帝的那帮子人。要不就是那帮子人扯出来的旗号,都声明自己才是大周正宗的继承人。
胡辽对这些王都没有任何了解,记忆中有些不同的,就是大同教了,只有大同教没有打大周后裔的旗号,是以老百姓的名义起事。但对这个势力,胡辽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也没有更多的了解,仅限于“贼寇”这样的意识。
还有那个独腿人,就算中午也从不主动跟众人说话。刘老二告诉胡辽,他们都称呼那独腿人为老白。胡辽问道:“他姓白?”
刘老二哈哈笑道:“不知道他姓啥,他头发胡子都是白的,我们就叫他老白了。”
又告诉胡辽,那个黑脸管着整个丙组,就是在洞壁外面以“丙一”“丙二”……为编号的洞里关着的囚犯。恰好他们也管那黑脸就叫“黑脸”。
黑脸虽然交代过老白教胡辽凿石,但是那老白几乎从不跟其他人说话,所以胡辽只好一边干一边偷看其他人怎么做的。他不是笨人,一两天下来,也渐渐掌握了一点门道。后来又有刘老二稍加指点,在速度上也快了起来。
众人每天出来,从早上要一直干到傍晚。饭食也只有两顿,监工又极严酷,稍有懈怠就是鞭打责罚。短短数天,胡辽就亲眼看到三个人熬不住倒了下去,再怎么鞭打也不肯或者不能动弹。这些人就算没死,也会被当作死了一般拖走。
当胡辽得知这些人直接就会被拖去烧掉之后,就打消了靠装死逃脱的念头。
有一天,众人正在干活,忽然来了一队兵丁将独腿人老白带走。一直到晚上,胡辽再次被关进囚室,老白都没有回来。
这些日子,为了了解情况,胡辽在晚上也试图跟老白说话,但是他都是爱理不理,胡辽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
关于那堆乱草,老白倒也不像最开始那样,看做是自己的禁脔。胡辽将乱草扯开了些,铺了个可以容自己躺下的草窝,老白也没吭声。
刘老二也住在丙五,跟胡辽算是斜对门的邻居。但是天黑之后,就不允许囚犯们大声喧哗,所以晚上也不好说话。
胡辽看着空荡荡的草窝,心中暗忖:“这老白,不是被处死了吧?”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哐当”的开门声将胡辽惊醒。他睁开眼睛,正看见两个士兵夹了老白往牢里一丢。借着士兵打的火把,胡辽看得清楚,老白浑身是血,双眼紧闭。
等士兵离去后,老白还是倒在刚进门的位置。胡辽心底叹息一声,爬起来将老白挪到了草窝里。
搬动之时,老白身子一颤,口中含糊不清地道:“……这一套……我还是不吃的……”
胡辽拿不准老白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神志不清在胡言乱语,就没有理他。把老白放到草窝里之后,胡辽又倒头睡了。
此后连续五天,老白都没有出工。那晚胡辽搬动他时,只觉得这个人身子轻得可怕,就如同乱世中的生命一般,轻飘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走了。
老白再不能抢到门边去领饭,胡辽帮他端过几次。老白还是没有一句感谢,也没有更多的话跟胡辽说,仿佛这都是胡辽该做的一样。
虽然胡辽觉得老白就要死了,但是人的生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五天之后,老白竟然又在工地上出现了。还是继续“叮叮当当”地敲着石头,不主动理睬任何人。
在单调的煎熬中,时间过得很慢,但又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胡辽挨了黑脸十多次无理由的鞭打。原本就破烂到极点的衣服,更是烂成了一堆布条,连蔽体都有些勉强了。他的石工技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同时随着对周围环境的了解,胡辽也渐渐绝望了起来。
这近万人的囚犯、苦力,约有三千士兵看守。整个大祭坛周围,包括采石场,都被天机寨严严实实地围着。到了晚上,众人就被两道铁门牢牢锁住。
脚镣也从不取下,以至于胡辽的脚腂被磨破,开始是流血,随后又流脓,一走路就钻心地疼。那刘老二告诉他,再过上半年,等脱痂结茧之后就会好多了。
象刘老二等人,已经在这里干了一年多,其间见到无数的人死去,又有无数的人被送来,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被放走的。刘老二比较乐观,他对胡辽道:“这祭坛总有修好的一天,到时候咱们要是还能活着,总该能出去吧?”
听到这话时老白冷冷地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讥诮。胡辽总觉得老白知道的可能更多,可是他不愿意跟人交流,胡辽也没办法。
这一天,黑脸见到胡辽神思呆滞,打凿石头有气无力,提着鞭子过来在胡辽背上就是一鞭抽下。
胡辽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转过身子,不顾脚上的疼痛,一头将黑脸撞倒在地。与此同时飞快地丢掉锤子,将錾子换到右手,左手掐着黑脸颈脖让他无法爬起,右手握着錾子没命地往黑脸肚子上捅去!
黑脸死命挣扎。但是这些日子胡辽虽然饱受折磨,每天的两顿牢饭,比起逃亡的日子,已是好了很多,所以身体比以前好了一些。加上胡辽掐的巧妙,他以左手大拇指按住了黑脸的颈动脉,又将自己的重量压在黑脸身上。黑脸一开始没能挣脱,随着大脑渐渐缺氧,就会更加无力。
一下,一下,又一下。
胡辽将錾子在黑脸胸腹间用力捅着,每一下都带着无边的愤怒!
胡辽不想死,但是更不愿意象刘老二等人一样苟活。开始之所以忍耐,是因为还没有绝望,还想找到机会逃走。现在胡辽已经绝望了,所以他不愿意再忍耐下去。
黑脸的挣扎渐渐无力。胡辽手上、身上都糊满了他的鲜血,又粘又热。他知道黑脸基本上已经活不了了,他还是捅着,这是一种发泄,一种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