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云盯着他半晌，见他也是神色肃然地盯着自己，像是期待着看到自己意外地神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是在给我讲故事么？这故事简直荒诞之极！”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只听哥哥说过她长得非常美丽，也非常温柔。父亲的书房中一直挂着一幅他亲手绘的画像，画上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白雪皑皑中的一株红梅树下，全身被锦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比梅花更娇艳的笑颜。她怀中抱着一团火红，正是前代的阿雪。从她那洋溢着幸福和甜蜜的表情可以看出，她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正望着的人一定是她的夫君。
顾若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站在那幅画面前很久，想象母亲当年巧笑嫣然的样子。顾若云虽不清楚母亲的出身，但她看上去便是个备受呵护的深阁闺秀；什么天机宫，什么月华圣主，套在她身上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从小就知道，父亲一定是非常爱母亲的。因为那画中的女子是那样栩栩如生，连纤毫细节都勾勒得如此活灵活现。只有饱蘸了情意和怀念的笔端，才有可能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刻画出如此神韵。
慕容苍看着她想得出了神，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若云这才回过神来：“听你提到我的母亲，我忍不住有些感慨。我母亲逝去那一日正好也是中秋夜，所以每到中秋，我父王都会将自己关在房中，摆上一桌她最喜欢吃的菜，放上一对夜光杯，独自一人与她对饮。”
“王爷对王妃，果然是一片情深。与君共缠绵，胜似神与仙。难怪当年的月华圣使宁愿背叛天机宫，放弃天机诀。与相爱的人在一起，难道竟然胜过一切么……”慕容苍似是十分感慨。
“国师你是世外之人，怎么会懂得红尘间的****。”顾若云笑吟吟道。
“人都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你这姑娘年不过十八，难道倒比我懂得更多？”慕容苍也笑道。
“情字之所以难解，就在于它会让人陷入痴狂，即使是拿别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去交换也心甘情愿，即使是为此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也甘之如饴。”她一本正经地答道。
慕容苍闻言面露意外之色：“没想到你对此还真是有点懂……”
“哈你还真以为这是我自己的心得啊？这话是我听我家三哥说过的。”顾若云吃吃地笑。
他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哦，是么？可是我看小王爷分明是个不解风情之人。”
“哈哈你说得没错，我家哥哥的确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这话其实是我父王跟他说过的。”她想起阿雨和三哥，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郡主你静下来喝杯茶，你要是继续这么兴奋地晃来晃去，这小船可是要翻了。”
她这才发现小船果然因为自己的不安分而晃得厉害，不禁赧然。接过他苍白的手递过来的茶杯，她忽然觉得今天这氛围有点奇特。对面那人，当真是当朝国师？月色之下，他为何要和自己泛舟湖上，谈这些不着边际又暧昧的话题。
只见慕容苍端起另一只茶杯，缓缓地喝了小半杯后才说道：“小郡主，你刚才把话题扯远了。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顾若云见他神色肃然，便也洗耳恭听。
“你的病，我也许能治。”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认真，但顾若云却禁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他的表情，揣摩他是不是又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要我替你治病，你要加入我天机宫门下。”他仍是认真地说道。
“你不是在开玩笑？”
“郡主，你可知道你那病若是不治，你恐怕不能够活过三十岁。”他忽然很严肃地说道。
这一句倒像是一个雷霆，将她打蒙了。
“你又诳我……你到底是何目的？”
慕容苍却淡然地扫她一眼：“你的亲人只想你生活得快乐，自然不会将这残酷的真相告诉你。可是你的家人，还有太子殿下，却为了你的病寻访四方，想尽了办法。这些恐怕你是不知道的吧……”
她看着他说话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他对她撒这样的谎也毫无意义。她回想起有无数次，她发病后醒来时看到父王和哥哥发红的双眼，也无数次看到从各处寻来的“名医”在替她诊治以后叹着气直摇头；但他们从来都只说她这病只要保养得宜就无大碍，谁也不曾跟她说过，她将活不过三十岁。
看看她的脸色，慕容苍继续缓缓地说道：“郡主，我知道你在怀疑我说的话，我会慢慢地将一切都告诉你。我接下来要说的，可是天机宫从不外传的秘密。”
“好，你说说看。”
“这还得从天机宫的创立开始。那是很久以前了，有一个身负家仇的少年，为了报仇到处拜师学武，想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可是他本就身体不好，连普通的武功都练不好，更别说是绝世的武学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一名年逾百岁的世外高人，高人同情他的遭遇，传给他一本秘籍，跟他说这是世间早已失传的绝学，最适合病弱的人修炼。他照着秘籍勤苦修炼十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强壮，于是自信满满地去找仇家决斗。结果他却败得一塌糊涂，若不是有一名爱慕他的女子相救，他这条命便要这么白白地丢了。
他满腔怨愤去找寻那高人理论，却发现那名高人并不是武林高手，而是一名隐居的神医。他传给那青年的‘秘籍’，记载的其实是人体的筋脉理论以及一些强身健体之法。他给那被仇恨蒙蔽了身心的青年这样一本‘秘籍’，其实是为了让他疗养身体，希望他能够渐渐平复心中的仇恨。但青年却无法理解神医的苦心，他再次与仇家订下十年之约，疯了一般闭关修炼。
一直恋慕着他的女子等了他整整十年。这十年间，她拜了那名神医为师，习得了高强的医术。可是当他出关之时，并没有得到天下无敌的绝学，反而走火入魔，命在旦夕。为了救他，女子历尽艰辛找来生活在千年雪窟中的冰蚕，制成血神蛊服下，以自己的鲜血为药引治疗那男子。
那男子总算是领悟到自己应该追求和珍惜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便与那女子结成夫妻。没有想到的是，他将自己闭关十年所领悟出的武学与神医教授的筋脉医理之术相结合，竟真的悟出了一门绝学。他不仅打败了仇家，更成为一名绝世高手。他将这绝学命名为“天机诀”，和妻子一同建立了天机宫。更神奇的是，他竟活了一百二十岁，成为江湖上一个神话。”
顾若云听得入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故事听上去可真玄……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故事，还有后话。为了救自己所爱之人，故事中的女子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血神蛊的毒性不仅折磨了她终生，还流传到了她的后代身上。这种毒性的表现就是一种奇特的寒症，一旦发作便会浑身冰冷，呼吸暂停；若延时不治，就会危及生命。只有与修炼天机诀的男子成婚，双修‘天机诀’，才能缓解毒性，延长生命。从此之后，身上带有血神蛊寒毒的女子必然会成为天机宫的月华圣主，助日曜圣主修炼天机诀，一起统领天机宫。”
听他把话说完，顾若云只觉十分震惊。原来，自己这怪病的由来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母亲她……”
慕容苍点头：“不错，你的母亲为了和你的父亲在一起，宁愿选择缩短自己的寿命。而你，又会怎样选择呢？”
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她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慕容苍不再说话，只是兀自端起茶杯缓缓饮茶，似乎是故意留给她足够的时间梳理自己的心绪。
良久之后，她终于开了口：“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说得很笃定，“小郡主，你的母亲，正是天机宫上一代月华圣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乌烟瘴气的京城？你以为，我愿意当国师，是为了攀附那些皇亲贵胄好飞黄腾达么？唉——为了得到能够填补天机宫月华圣主这个位置的人，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话听得顾若云心中又是一个激灵。
“你，你你你……莫非就是天机宫现在的日曜圣主？”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却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说呢？”
“如果你就是那个日曜圣主，那么你……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错，我的目的，正是你。”他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
真是糟糕，此时此刻，望着面前这如同谪仙般的男子，顾小郡主突然觉得这月色变得暧昧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