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寅下马来到那个人面前,眼前此人大约能有五十到六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身浅白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脸上皱纹犹如刀刻一般.从右眼到右耳的位置上,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疤痕。头发很是浓密,大部分却都已变得花白。“没有伤到老丈吧?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如此的着急?”
那老头一脸的焦急,向着刘寅抱抱拳道:“小相公帮帮忙,老汉真是有急事需要进城一趟。需要借小相公的马骑一下。”
刘寅心想,这个年代应该不会有拦到路边骗人财物的吧。不过人心却是难测。说不定他还真就看上自己这匹马了。嘴里随口问道:“老人家如此着急的进城,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你做的。”
“我家公子酒瘾犯了,现在痛苦难忍。不巧现在身上的酒都喝没了。老汉需要借小相公的马去城里买上些酒来,我家公子就在庙里。”那老人好像也能看出刘寅的犹豫,赶忙又说出庙里还有一人来。
什么样的骗局刘寅在三百多年后没听说过。这个老头的几句话如何能打消的了刘寅的怀疑。不过刘寅也想看看,这个老头嘴里的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后刘寅说道:“老丈不必着急,咱们这就进去看看你家公子。这个时候扔下他自己在庙里多不安全。”刘寅又转头对赵成说道:“骑马快去城里买些酒来,我和老丈进庙里去看看。”
“二少爷,你小心!我还是也陪你进去看看吧!”赵成可不敢让刘寅自己进庙,万一真要发生意外,那真就追悔莫及了。说完自己当先进了破庙。
待三人进去一看,刘寅不由的心中好笑。原来那老人口口声声说的公子居然也是个大概得有六十多岁的老人。赵成一看庙里的情况,确定刘寅留下来没有危险后才对刘寅说道:“二少爷一定小心!赵成很快就回来。”
“无妨的,快去快回。”
待赵成出了破庙,很快就听到他骑马跑的远去了。刘寅和那老头走到那个缩在庙里的人跟前。就见这个人身穿一身青色的衣服蜷缩成一团,看那衣服料子和做工应该还是相当讲究的。脸上的面容看着很是痛苦,全身都颤栗的抖动着。嘴里喃喃的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刘寅能听的到好像是不停的说着:“酒.....酒......”刘寅想起自己上辈子的一个邻居老头得的病叫“酒精依赖症”,那个发病的样子就跟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一个模样。这个病好像是很难根治,生命就得靠酒精来维持着。
“公子,公子。酒马上就来了,已经让这位小相公的随从骑马去买了。”那老头走上前去,稍推了地上的老人一下,轻声的说道。
这时地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向着刘寅一看,嘴里说道:“老朽谢过小相公了,暂居简陋之所,请赎招待不周,怠慢小相公了。”
刘寅与那老人的眼神稍一对视,就感觉到心里一震。那眼神里充满了沧桑、悲凉、好像还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坦然。当时刘寅心中暗想,这位老人的应该有过很不平凡的经历。“老先生客气了,小子路径此地,想来也是与老先生的缘分。这些许小事,都是小子当做的。老先生不必在意,安心静养就好。”
“小相公性情豪爽,老朽不再絮叨了。二虎代我好好招待小相公。”那老人想来也是身上太过难受,说完这些又闭上的眼睛。但是现在却把嘴闭的紧紧的,不再喃喃的呻吟了。
“是,公子先稍忍耐片刻,酒马上就能买来了。”这个叫二虎的老汉对他那躺在地上的公子始终是态度温和、尊重。“老汉再次谢过小相公了,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啊。”
“老丈不必如此客气,今天的事情不管换做是谁,我想都会如此做的。再谢小子可当不起了。”刘寅答道。
这里本就离着广平城不远,片刻之后赵成就买酒回来了。赵成拿着一坛子酒跳下马来几步进了破庙,把酒交给了刘寅。二虎老汉赶忙过去把自己公子扶起身来,接过酒坛子自己先喝下一口后,才递给了自己的公子。那位老人喝下了几口酒后整个人很快的精神了起来。紧跟着又喝了几大口酒,这才算是把这场酒瘾熬了过去。
那老人喝过酒后,长长的出了口气。说道:“二虎,咱们还有银钱吧?交与小相公付了酒钱。”
“公子,早就没有银子了。您昨天的酒都是我抢来的。”二虎低着头说道。要不是因为实在没有银子给刘寅,他是不会跟自己公子说抢酒的事情的。
“老先生不必如此,区区一坛子酒而已。实在用不着当回事的!”刘寅看这主仆二人肯定不是骗人钱财的主,怎么会跟他们计较这么一坛子酒呢。
“二虎,这些年是我拖累你了......”那人见二虎心里难受,抓住二虎胳膊说道。随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折扇来,对刘寅说道:“小相公长的是一表人才,性情还如此豪爽,又是如此的知书达礼。真乃是人间龙凤!老朽今日遇到小相公也是一件快事。然无功不受禄,老朽这里有一把折扇,扇骨是玉竹的,扇面是我早年做的一副仕女图,还算是看过得去。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也算是老朽钟爱之物。今天就送与小相公,小相公不要推辞、嫌弃就好!”
刘寅现在能感觉到眼前之人以前肯定是一个富贵之人,有着一副文人的铮铮傲骨,如果自己不收下这把折扇估计眼前的老人会一直斤斤计较那一坛子酒的事情。所以,刘寅索性也就答应了:“如此,那小子就不推辞了。”说着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折扇。“这把折扇小子一定用心爱护,定不会糟践了老先生的墨宝!”转头又对赵成吩咐道:“把身上的银钱都给老先生留下。”
“小相公不可这样!”那老人急忙阻止道。
刘寅一脸正色的又跟那老人说道:“老先生,小子都能收下您的折扇,就是因为心里敬重老先生!小子如此也仅仅就是对老先生尽一点点的心意而已,请老先生成全小子!但求老先生不要拘泥形式。”
“好、好、好!不想今日老朽又能遇到一真豪杰!真是快事啊。来,老朽借花献佛,喝上一口。”那老人说着递过酒坛子给刘寅。
刘寅也觉得这位老人实在不是一个俗人,心中大为高兴。所以也就没有推辞,接过酒坛子就喝下一大口。算起来这还是刘寅第一次喝酒,一股辛辣从嘴里直通下去。刘寅不由的一阵咳嗽起来。
“哈哈哈......”那老人一阵大笑。虽说身上衣服很是破旧不堪,脸色也很苍白,但是浑身涌现出的一股豪气,当真叫人为之心折。哪里还有刚才那满身颓废的影子。“小相公真豪杰也!这把折扇跟着你也不算辱没了它。”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就这样俩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这一坛子的酒喝下了大半。
刘寅这里随手打开了折扇看了起来,其实他哪里懂得什么玉竹扇骨,当然看不出有何珍贵之处,只是看那老先生如此看重,料想定不是凡品罢了。待看到扇面上的一众仕女一个个的仪态万千,或娇笑、或掩口、或回眸真真是万紫千红,每个都像是要活了过来一般。刘寅心里感叹,能做出如此传神的画来,这位老先生的画工当真是非同一般。
待刘寅看到扇面的下角处,看到落款的印信曰:李信。刘寅心里忽然有点古怪,这个名字好熟。却是怎么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念头一闪也就过去了。
那老人与刘寅这一老一小是越聊越投机,俩人就在这破庙之中,你饮一口,我抿一下的把这一坛子酒喝了个精光。虽说这一坛子酒刘寅肯本就没有喝下几口,但是毕竟年龄小,以前也没有喝过。这会功夫就有些上头,晕晕乎乎的想要站起来,却一个没留神摔了个趔趄。待到赵成过来把他扶起来,刘寅突然脑子一亮。这么一摔还真就一下子让他想起来,刚才那个名字到底是谁。李信!上辈子看过一篇关于闯王李自成的文章。想到其中有一句:“闯王手下第一军师:李岩,原名李信。”
刘寅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李岩!李公子!那个在各种传说中都有点被神话的李岩、李公子!那个据说是明朝兵部尚书之子的李岩、李公子!那个几百年来人们确定不了到底有无其人的李岩、李公子!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其貌不扬的老人?
忽然,刘寅又想到。不对,就算是历史上真有李岩、李公子其人,那也应该早在几十年前,在清军还没有入关的时候就被李自成杀死了。否则农民军里面如果还有李岩这个智谋超群的军师的话,李闯王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败的如此摧枯拉朽!那么眼前这个老人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