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变小夫君
我不知道那日八哥、上官临渊、龙少弦三人在城东树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那夜我听了八哥的话，跑过去，却发现上官临渊根本就毫发无伤。据上官临渊本人说，好像是有人从背后偷袭将他打晕了，这才在树林里躺着，直到被我吵醒。
自那日之后，龙少弦没再出现。而上官临渊也从原来的客栈搬过来同我们一起，他也不再叫我弯弯，而是成天的叫着颜儿，害得我日日抖落鸡皮疙瘩无数。还有我那八哥，没事就逗着阿念玩，几日下来竟也安分的很。
这日，我、八哥以及上官父子一同坐在客栈中吃早饭，只听那店小二与旁人说：“今天是一年一次的庙会，很多侠士名流、千金小姐都会去，很是热闹。你们不妨也去逛逛。”
“反正闲来无事，我们也去吧。”我提议。
“我不去。吃过饭，我要回房去睡觉。”
八哥第一个反对。我不解的瞅了他一眼，一副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模样，别是昨夜去做贼了吧。
“你呢？”
我放过八哥，继而转头看着上官临渊。
“你去哪儿，我和阿念都跟你去。”上官临渊微笑着，深深的望着我。
我一阵恶寒，抖了抖，速速别开眼。这男人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有时候冷得叫人骨头打颤，有时候又温柔得跟水似的，还时不时拿肉麻当有趣来恶心我。
吃过饭，八哥真真回楼上睡觉去了，我和上官临渊便一人牵着阿念一只手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这庙会果然名不虚传，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真真叫人望而兴叹。
“娘亲，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也不知阿念看到了什么，拖着我不停的往人群里钻。
因为人实在太多，三个人想要手牵手的前行无异于天方夜谭。我便牵了阿念走在前头，上官临渊跟在后面。
不多时，等我给阿念买好两串糖葫芦、一个小糖人，回过身，却发现上官临渊早已不知去向。
“娘亲，父亲呢？”阿念东张西望，嘴里含着一颗糖葫芦，说话很是含糊。
我耸耸肩，撅嘴道：“你父亲被漂亮姨姨拐走了，不要我们了。”
我也就这么一说，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不想阿念竟是当了真，把小糖人塞给我，腾出手来拉住我，抬头很是认真的看着我：“父亲不会不要我们的。父亲说过，这世上他只要娘亲和阿念两人，也只对娘亲和阿念两人好的。娘亲不信的话，等一下可以自个儿问父亲。”
“好啊，等找到他，娘亲就问他。”我笑着弯腰用他的衣袖擦擦他的嘴角，直起身子时却不意撇到一幕好戏。
就在我和阿念所在地的左侧不远处，上官临渊正和两名女子在一块儿。因为隔着段距离，又在这喧嚣吵闹的人堆里，我实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那年纪稍长的大美人满脸堆笑、张牙舞爪的说着什么，还不时的将身边的年轻女子往前拉。而那年轻的小美人，低着眉眼、羞羞怯怯的，却又不时的拿余光偷觑上官临渊。
这种事，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嘿嘿，某人走桃花运了。
我心里一阵怪笑。这才是了，他正值壮年，就该配个年轻貌美的二八佳人。只是，他那副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儿。
一张脸冷冰冰的无甚表情，眉宇间还隐隐有些不耐与不悦，竟是连丝毫的喜悦都没有。
“阿念，你父亲要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姨姨做娘亲了。”我也不知存了什么心，这个时候不但不过去替他解围，反而闲闲的打趣阿念。
“才不会呢。”阿念信心十足的摇摇头，低头咬下一粒糖葫芦。
“喏，不信你自己看。”我伸手指着上官临渊和二位美人儿的方向，末了才想到阿念个子小，这样子站在人群里根本就看不到。于是将他抱起来，又朝着那个方向努努嘴。
阿念眼珠子一转，看过去。立时挣扎着自我身上下地，然后坚决的拖着我力排众人朝着那边挤过去。
临到跟前，阿念突然松开我的手挤到那两个美人面前，狠狠的踩了她们一人一脚，冲她们大声嚷嚷道：“坏人，坏人，你们想跟我娘亲抢我父亲，你们都是坏人！”嚎完了，又转身扑过去一把抱住上官临渊的腿，继续嚎，“父亲说话不算话！父亲说过只喜欢阿念和娘亲的，可是现在却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父亲不要阿念和娘亲了吗？呜呜，阿念好可怜，娘亲好可怜！”
我堪堪收住走进的脚步，停在三步开外。不过上官临渊已经看到我了，而那双美人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我有些不自在的干笑着，摆摆手解释：“不是我教他的，真真不是我教的。”
上官临渊微微挑眉，躬身抱起阿念朝我走过来。
“头发乱了。”
他伸手过来将我额前的一缕散发别在耳后，勾唇轻轻一笑。
我的娘耶！他这也太不着边际了吧。
他不生气吗？不气我和阿念搅了他的好事？
不过他这亲腻的举动着实让我发窘。怎么着我也是个比他大着两岁的长辈啊，他怎么就能这么随性呢。
我正觉脸上有些微热，突然有个声音横插进来：“九姑娘，是辛家堡的辛颜九姑娘吧？”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长的大美人儿。
“你是……？”我寻思着，自己已经八年不曾走出辛家堡了，早些年闯荡江湖也没用过真名字，认识我的人应该没几个啊。再说了，在我的记忆中也委实没有这号美人儿啊。
“我是白生家的白楚氏，两年前到辛家堡拜会辛堡主和堡主夫人时，有幸见过九姑娘一面。九姑娘不记得啦？我就是那个在花园不小心撞到姑娘的人。”
那女人一脸热络的过来跟我套近乎，还伸手过来拉我。我抬手擦拭阿念嘴角上的糖渍，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
“原来是白大嫂啊，两年未见，白大嫂近来可好。”我面上挂着笑，装出一副想起她的样子，热情的回应着。可天知道她是谁啊？不就是到我家走了一遭，见过我一面，就说认识我？估计连话都没搭上一句吧。
不过这白生家我倒还是有所耳闻的。白生家是做镖局生意的，当家的白生据说是绿林出身，也不知何故，放下杀戮转行开起镖局来。这一做还真叫他越做越大。现在，白生家的镖局已经扩展到包括江浙、广西、云南等七八个省。算来，这白生家在江湖上也的确是有些名头的。
“好，好，有劳九姑娘挂记。”白楚氏谄笑着，将她身旁的少女拉过来，“初初，过来见过九姑姑。”
“九姑姑好。”白初初怯怯的望了我一眼，低下眉目，轻轻的唤了一声。
这白初初看上去十七八岁，娇滴滴嫩悠悠的，又长得十分俏丽秀美，真真跟个花骨朵儿似的，招人喜欢。可她这声“九姑姑”，叫得我浑身一抖，顿觉胸口血气翻涌。
“这是小女白初初，九姑娘可还记得？”白楚氏笑呵呵的问。
我又是一蒙，怎么我该认识吗？
“两年前我和初初她爹带着初初到辛家堡提亲，九姑娘忘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这么回事来。
只说两年前，白生突然带着老婆和刚刚及笄的女儿来辛家堡给八哥提亲。因为当时八哥不在堡里，而我们兄妹几个的婚事，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大都自己做主。加之让年近三十岁的八哥娶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委实有些过意不去，父母亲也便找个借口给回绝了。这事后来还曾一度成为我们兄妹间的笑谈。不料，时隔两年竟然又遇到这双母女。
“没忘没忘，这怎么能忘呢？”我笑道，“当年差一点就变成我八嫂的人，我怎么会忘呢？”
“九姑娘说笑了。”白楚氏笑得有点勉强，还拿余光偷瞄上官临渊一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九姑娘不提也罢。”
瞧她那神情，感情是瞧上更好的女婿了。不过我好奇的是，难道她不知道我和上官临渊是有婚约的吗？她怎么还会打他的主意？
“嗯，白大嫂说的是。我没记错的话小侄女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吧？配我那八哥确实是嫩草进了老牛嘴，令人可惜了！”我点头附和着，斜眼睨着上官临渊，“如若是配与上官少主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了。”
“九姑娘说的极是，极是啊。”
白楚氏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管白初初拼命扯她衣袖，仍是忘乎所以的要来跟我亲近。可惜，她还没靠近我，上官临渊已经一手将我搂入怀中，阴沉着脸，沉声道：“白夫人，你难道没听说红枼山庄所有庄主一生从来就只娶辛家女子一人为妻吗？”
“这，这……”白楚氏抖着嘴唇，一时无言，笑容僵在脸上。
见白楚氏此般尴尬，我有些于心不忍，忙出来打圆场：“白大嫂莫要信他的，这不过是谣传而已。像现任老庄主在迎娶我十三姨之前，不也娶过两个妻子？”
“是，是吗？”白楚氏神色稍缓，但面上仍有些尴尬。
“其实，我并不介意他娶多少个妻妾，只要他愿意，我是断断不会阻拦的！……”
我话未说完，却感觉到搂在我肩膀上的铁手加重了力道，抓得我肉疼。回眸瞪过去，却被他眼中的怒火吓得一阵胆怯，忙不迭收回视线，住了嘴。
白楚氏一脸期待的等着我的下文，我却没了声响。
这时，上官临渊冷冷的说：“我和颜儿还有要事在身，白夫人白姑娘请自便，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一手抱着阿念，一手揽着我快步离开。
我不知道上官临渊在生什么气，只道他是不信我说的话，便扯了扯他的袍子，赔笑道：“上官临渊，我知道要你娶我这个老女人委实委屈了你，两家祖上定下的只娶一妻的规矩更是大大的难为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不管你娶多少小妾我都绝不会阻拦。”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些冰冷，有些惆怅。
“你真这样想？”
“嗯。”我慎重点头，“我辛颜虽不是什么君子，可好歹说过的话还是作数的。你若看上哪家姑娘只管跟我说，我大可替你做主，迎了进门来。……”
“够了！”他大声喝止道，转身走得更急。
他有病啊？凶什么凶？吼什么吼？我这不是为他好吗？试问天底下哪里去找我这么贤良淑德的女人？他居然还不知好歹！难不成真要被我这么个老女人撒泼耍疯死死的缠住他才高兴啊？
我浑身一颤，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
回到客栈，上官临渊送阿念回房间睡觉，我一个人在客栈大厅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冷茶。
一路上，上官临渊没再同我说话，害我心里甚是惆怅，不由得抱怨起来，这死小孩，忒不体谅我老人家一番美意了！
郁郁的将杯中冷茶喝下，又倒满一杯。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个尖锐的女声说：“店小二，你们这里是否住着一个名唤小九的老女人？”
我转头望过去，正巧那店小二惶恐的陪着笑脸指向我，“诺，就是她。”
说话的女子年约二十上下，容貌美丽、气质婉约，不说话的时候俨然一副大家闺秀，可说话的时候却好似那骂街的泼妇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女子竖着一双柳眉，满脸愤愤之色朝我走来。
“姑娘找我？”我努嘴示意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冷茶。
“你就是小九？少弦口中的阿布？也不怎么样嘛。”女子来来回回将我打量了几遍，最后不屑的冷哼一声，在我对面坐下来。
“姑娘是谁？找我有何事？”我也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如画的眉目美却美已，然则多了些暴戾与阴霾之色，少了几分清朗明澈。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女子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随即放下，“你只需知道龙少弦是龙门少主，是我柳乐眉即将成亲的夫君，不是别的女人可以随意接近的。特别是像你这样年老色衰的老女人，就更别妄想从我身边将他抢走。”
原来却是龙少弦的未婚妻找上门来了。我心里一阵好笑，怎么龙少弦不来折腾了，他的未婚妻倒来了？
不过，这女人也委实太过嚣张了些，竟敢口出恶言左一句年老色衰有一句老女人的骂我。心里憋火，正待发泄，忽又忆及，此番我若是给她骂回去，岂不是同她一般形容？随一口饮下杯中冷茶，灭火。
“姑娘怕是弄错了吧，我是代表辛家堡和剑神老人家前来参加龙少主的婚礼的，并非意图不轨之人。而且，我并不认识姑娘口中所说的阿布，再说，我与龙少主不过才见过两面，何谈与姑娘争抢？”
“真的？”她蹙眉将我细细的瞧着，像是在琢磨我话里的真实度。
“当然。我虽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可好歹也是剑神府上的人。你若是不信，我可用剑神的名誉作保。”
残剑老儿实在对不住啦，丢你的脸委实比丢辛家堡的脸划算些。
“那为何少弦说你就是他找寻了十年的阿布？”柳乐眉缓和了态度，声音也不再那么尖锐刻薄，但心中仍有疑惑。
“只怕是龙少主他认错人了吧。唉！”我故作哀怨的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止龙少主，红枼山庄的上官少主也将我错人做他人了。此事人尽皆知，柳姑娘应该有有所耳闻吧？”
她微侧着头锁眉深思，过了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舒展了眉头，抬眸来瞧我，碰到我的目光，她突然红了脸，面露窘色。“刚才，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小九姐姐别往心里去。”
这女人，是在跟我道歉？我一抖。这年头，怎么都学会变脸啦？
“妹妹以茶代酒敬小九姐姐一杯，当是谢罪了。”柳乐眉一口饮下杯中冷茶，扬起眉，笑开了颜。
我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叫柳乐眉的女人了。虽然嘴巴毒了点，脾气差了点，可好在为人单纯，是个直来直往的个性女子。说实话，这样的个性倒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我喝下茶，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又和她闲扯了几句，说得她心悦诚服乐呵呵的离开。可我心里却是千丝万缕乱作一团。
她竟是知道了折夕和阿布的那段故事？这龙少弦是在搞什么名堂啊？几天不见他来，还以为他已经相信我不是阿布，抑或是放下那些陈年往事了呢。怎么反倒将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
“刚刚那人是谁？”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到上官临渊一脸温柔的走过来。
我挑眉问他：“怎么，生完气啦？”
“我有生过气吗？”他拿过我手里的半杯冷茶，喝下，冲我笑了笑。
“没有？”微愕。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啊，怎么就又变脸了？刚才明明还黑着一张脸活像包青天呢。难道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记错了？
“当然没有。我这人不常生气，而且就算是生气，我也绝不会生你的气。你大可放心。”
他在我旁边坐下，伸手过来拉我的手，我一惊，疾疾的收回手，笼在袖子里。
“阿念睡着了？”我又拿过一个杯子，倒了杯冷茶，正要送到嘴边，却被他再次劫走饮下。“凉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哦。”我懒懒的应了声，趴在桌上不想动。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心里莫名的泛起的一股悲伤。是因为折夕要成亲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活了二十八年，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颜儿，你怎么啦？”
“没事，就是困了。”
下一刻，我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将我抱回楼上房间。恍惚间，我竟觉得这样的怀抱有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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