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丈洒在地上,小白在外面挠门的时候,榻上相拥的二人近乎同时睁开了双眼,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雪琅看到倾夜颈子上被她噬咬的红痕还是红了脸,看到的却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倾夜眼底如遭雷击的一片愕然。
倾夜微微扫过榻上凌乱的衣衫,又望过雪琅不整的单衣,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我——对你做了什么。”
雪琅琉璃的眸光转了转,红着脸大言不惭,“你说要娶我,我说要嫁你,我们一拍即合谈妥了,这次你不能训我面壁思过,不能赖账了!”
倾夜身子一僵,脸色瞬间惨白,雪琅见他这副表情翘着小嘴道,“好啦好啦,没说就没说嘛,起床啦!”展开笑颜过来拉他,倾夜本能的抬手推开她,疏离的向后退去。
雪琅一怔,手臂僵在那里,颈子上衣衫滑落,倾夜眸光微低,就看见她衣领内颈项胸前类似于欢爱的红痕,又见身畔扶梨早年穿的那件黄衫,瞬间明了,顷刻间天翻地覆,指尖发颤,闭目难言。
他竟然酒醉坐下了这等事,这辈子怕是难以原谅自己了,顷刻间只有恶心厌恶,不堪去想,但觉此刻煎熬竟比得上当年扶梨的离开,一时几欲呕吐。
雪琅也愣了,看他咬牙惨白,心间也冰冻三尺,轻唤道,“爹爹,你不愿意娶我就算了,你昨晚没那样说,你就是亲了亲琅儿,别难过了。”
雪琅只当是倾夜不愿意娶她所致,很不情愿的说出那句,抬眼看倾夜,恰迎上他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厌恶,只觉的天旋地转,他厌恶她,他讨厌她,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不管是生气她调皮还是不满她其他行径,也从来不是这般,那是训斥,这是厌恶,不过是和她做了比以往要亲昵的事,他居然厌恶她!居然是这种眼神,这种眼神!
倾夜却听得她那句亲了亲她,胸口一阵恶心,她单纯无暇,不谙世事,可他呢,只觉自己此生何曾这样龌龊无耻过,一口便吐在床下,心碎欲裂。
雪琅只觉得难受,见他呕吐却还是本能的来扶他,倾夜触电般推开她,力气大了些,雪琅从床上摔下来,头撞在桌子上,不可置信的抬眼,迎上的还是那抹无法掩抑的厌恶,雪琅终于伤心至极反倒没有了任何表情,你厌恶我到这种地步,厌恶到呕吐,厌恶到推开。
门推开的瞬间且容手中的饭落地,脸色惨白的望着屋内一切,彻底惊呆了,雪琅这次反倒没有哭,扶着桌椅站起来,且容反应过来,“琅儿——”上来扶摇摇晃晃的她,雪琅穿着单衣便向外走,且容抱住她,“琅儿,冷静下,去哪里?”
雪琅望着前方尽量平静道,“爹爹厌恶我了,我就不在这里烦他了,以后就不回来了。”且容已差不多知道了大半,抱住她,“琅儿乖,别赌气,先去屋子里休息。”
雪琅突然甩开她,大声道,“我赌气!”她从小就舍不得与他赌气,可是他厌恶她,他居然厌恶她!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可以厌恶她到呕吐的地步,头也没回她穿着单衣发足狂奔,很快没了踪影。
且容回过头来看倾夜,启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就不该把扶梨的衣服藏在那里,即便醉酒,也不会错认的,倾夜良久淡淡道,“不用追了,不回来也好,我没有颜面见她了。”
且容用手绢擦着他的脸,“公子,你一向看得开,最是剔透,这件事实在意外,只是你自己身在其中迷了去,但凡站出来看,其实没那么严重。”
倾夜闭眼长叹一声,“当年扶梨去的时候,我就该追随了去。”
雪琅只管向前跑,不知道跑到哪里,明明是清晨天气刚才还好,这会子反倒下起了大雨,衣衫湿透了,终于滑倒在地气喘吁吁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一阵马蹄,然后雨落不到自己身上了,没有了寒冷阴沉,那厌恶的目光便又在心间散开,真切的刺痛,雪琅对着头顶的伞道,“拿开!”
那人倒是很听话,手一扬伞便飞了去,兰湮负手在雨中和地上的雪琅一样,任天地间雨帘冲刷。
良久兰湮才淡淡道,“往日比武好得三招,如今越学越落后了,我还没出手,你反倒自己趴下了。”
雪琅知道这是激将法,也不妥协的就上套,爬起来就扑上去,且异常凶猛,二十招招才趴下的,又爬起来扑上去,十招趴下,再爬起来,三招趴下,终于在一起身一招趴下的时候,雪琅开始骂,“大冰块你不是人,就挑人家状态不好的时候比武,不比了!”
兰湮负手看赖在地上的小兽,“是我不是人,还是你自己没出息,心情不好跑雨里来糟践自己。”
雪琅大声反驳,“谁心情不好!你武功好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叫你闺女来和我比!”
兰湮道,“行了,别闹了,兰亭病了,昨晚烧了一夜,刚才还吵着要找你,你不去看看她。”
小兽默然,兰湮便上前拎起小兽扔在马背上,打着伞牵着马溜回去了。
兰亭果然是病了,今天才好些,看到雪琅高兴的喊干娘,扑上去要她抱,雪琅疼惜的安慰了两句,又道,“有没有乖乖吃药啊。”兰亭嗯了一声,抓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干娘是不是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我揍他去!”
雪琅嘿嘿笑一下,连打三个喷嚏,“没有,谁敢欺负干娘。”
兰亭从善如流,“就说,一向都是干娘欺负别人!”
雪琅嘿嘿傻笑,兰亭心道,在往日早反驳了,这等痴傻状态就是被人欺负了嘛,还不承认。
兰湮命人给她送来衣衫姜汤,换了衣衫喝了药,在床上捂汗,朦朦胧胧中似是睡过去,却哪里睡得着,铺天盖地都是那厌恶的目光,只觉的嗓子酸涩胸口憋闷,迷蒙中喊了声爹爹,便觉得这感觉就是先生经常说的那肝肠寸断什么的。
兰湮见她快醒过来了,“想你爹的话,我送你回去吧。”雪琅立刻瞪开眼连连摇头,“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不然我就走。”
兰湮想起且容早上来说让他照顾一下,又见她这般,微微试探便明了五分,“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顺便照顾下兰亭,我要去庐州一个多月,那里苦寒,就不带她去了。”
雪琅坐起来闷在那里,“大冰块,我跟你去好不好,我想离开这里。”
兰湮微微思忖又道,“那里苦寒。”雪琅摇摇头,“兰亭不是有乳母吗,再说你也知道我领着她胡闹还行,照顾你能放心?”继而道,“那个我确实心情不太好,你别问什么事,就让我跟你去吧,哪里苦我就想去哪里,哪里寒我就想去哪里。”睨眼看看兰湮的神色,“我不给你捣乱的,我知道你是要去什么造福苍生搞水利什么的,我不是祸国殃民的料,需要帮忙的话我还可以为国捐躯!”小兽一身胆魄!
兰湮摸摸鼻子,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行!”走到门口又回头道,“谁能把你惹成这样——挺不容易的——”雪琅一个枕头扔过去,兰湮接住又扔回来,从容潇洒的出去了,这边雪琅把脸捂在枕头里,想哭一番却是无泪,竟是哭不出来,想起那时候对他说我只对爹爹哭鼻子,如今倒真应了那句话,依赖的人不在身旁,委屈眼泪也便很自觉的倒回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