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投湖了？”杜若觉得自己都口吃了起来，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还说那外花园里桂花开得香艳，还馋那桂花糕吃呢，怎么这会子就投了湖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心急如焚，杜若提着裙摆就要跟那个婆子去，却没雪钟拽住了胳膊，“姑娘，老太太这边……”说着，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杜若一时左右为难，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初雪，你去外花园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玥琪到底怎样了，等会子先来回我。”杜若嘱咐完，初雪拔腿就走，杜若又在后面嘱咐着，“老太太的事先别回！”
初雪一面回头应着，一面跑走。
夏堇便扶着已经腿脚酸软的杜若进了锦春堂。
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老太太脸白得像是被榨干了血，嘴唇微微抖动着，眼皮子也时不时翕动一下。杜若走进去，一个小丫头正提着木质的痰盂出来。杜若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屏着气打开痰盂看了看，里面竟是老太太吐的早饭，并且颜色很深，似乎是还吐了胆汁。
祝妈妈眼睛噙着泪守在一边，往老太太嘴里喂着水，可是根本就喝不进去。
“姑娘，你看看，不知怎么的，就这样了……”祝妈妈吸着鼻子，嗓子都哑了起来。
杜若一见老太太的模样，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掉下来，“请了大夫来没有？”
“已经让严大管家去请廖太医去了，”紫苏坐在大炕的里面给老太太擦着嘴角，两鬓的碎发都凌乱起来，“已经去了会子了，应该这就到了。”
杜若趴在炕边，喘了两口气，握住了老太太还温呼呼的手，音线中带了些祈求：“老太太，我是若儿啊，您睁眼看看我。”但是老太太没有丝毫的反应，虽然能看到眼皮有轻微的跳动，眼珠子好像还在转，可是脸色和苍白的嘴唇，实在是不容乐观。杜若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脸，惊呼：“这么热？发烧了？”
“刚还没热呢，这会子怎么就烫起来了。”
说话的是老太太的另一个大丫头紫苏，人很伶俐，此刻坐在大炕的窗跟下守着老太太。
祝妈妈听后，没有忍住就哭了出来，拿了帕子在一边拭泪。雪钟搂着祝妈妈，命两个丫头将祝妈妈推让到了一边靠墙的太师椅上坐。
这时进来一个管事的婆子，大声说道：“廖太医来了，姑娘们避一避吧。”
说着，已经将眼圈通红的杜若和几个适龄的丫头都推到了卧房里面去，只留下几个媳妇子和管事妈妈守在老太太身边。
杜若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怎么都喘不过气来。眼泪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掉下来，怎么忍着都忍不住。夏堇在一旁安慰着杜若，不时隔着窗纱往外面巴望。
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略有些年纪的老人进了来。灰白的胡子约有个三寸长，行动倒不迟缓，让背着药箱的随从快速的取了家伙来给老太太号脉。又扒了扒老太太的眼皮，神色突然沉重起来。
似乎又问了些什么话，一旁的祝妈妈哽咽着回答了，那廖太医脸色就更是难看。
夏堇看到这里，知道老太太的身体这一次怕是真不行了。扭过头看着使劲忍住眼泪的杜若，感觉如鲠在喉，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群心悬老太太的女子聚在内室里，感觉都度日如年。
等廖太医一走，杜若急匆匆的冲出来，跑到祝妈妈身边问情况。祝妈妈只哽咽着，说了几句也是没头没尾让人听不明白。那进来的管事婆子拿了方子过来，“廖太医说了，老太太已然有了年纪，又感了些风寒，心中又有事郁结，所以这一病就倒下了。让先吃着这方子，过几****再来。”
这时老太太那边“嗯”了一声，紫苏、雪钟忙过去服侍，递茶倒水，见老太太睁了睁眼，就回头松了口气，“姑娘，老太太醒了。”
杜若松了口气，腿脚就站不稳，被夏堇推到了一边的杌子上坐着，端了杯茶来。杜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雪钟就偏过头来，喊道“姑娘，老太太要跟您说话。”杜若忙放下茶盅趴过去，听着老太太气息微弱的声音。
“我的身子是不中用了……你的事要先办了才行……吕妈妈物色了几个人，说是不错的，你不要再任性……你那几个舅母我是知道的，你得为你自己今后打算……趁着我在的时候……你得找到个称心如意的……”
杜若听了，忙用帕子掩住了嘴，手胡乱的摸了下眼泪，拼命点着头。
老太太接着说：“将我病的事散出去，让那些人借着瞧我的机会，你在一旁看看……心里要有个数……”
“老太太，您放心吧，我听您的。”杜若说了一句，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这时初雪和郁香便悄声进了屋来。
夏堇顶了顶杜若，杜若见她俩回来，借步走出了屋来，站在屋外回廊说话。
“二小姐不是投湖，是……”
听了前半句，杜若一颗悬着的心算是稳当了。可是等着初雪接下去，她却支吾了起来。
郁香就接了话，“是朱二公子错以为二小姐是姑娘，所以绕到了这边来，正巧碰到二小姐在湖边石上站着。朱二公子猛一凑近吓了二小姐一跳，结果脚下一滑，就跌进了湖里。”
“现在如何了？”
“被救了上来，人还好，送回东院那边了。倒是大太太，有些埋怨三少爷不懂规矩，不该让一个外人来逛花园子。三太太那边正领着三少爷过去赔礼道歉呢。”郁香摇了摇头，说完，嘴唇又抿在了一起。
杜若即是愧疚又是不安的看了一眼初雪，“咱们去看看二小姐吧。”
杜玥琪的事府里也闹得沸沸扬扬，只是锦春堂这边都忙着老太太的病，所以没人理会。简单的同回过神来的祝妈妈说了，杜若便带着人去了东院。
这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婆子丫头进进出出。
门口没有人通报，杜若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大太太尖酸刻薄的声音。
“怎么就一定要逛那园子？西院的面积也不小，难道还不够逛了不成？三少爷如今已经能下床了，为何不出去逛去？”
另一边没了音，想来三太太就是再厉害，在大嫂面前，她还是要忍让的，再说这件事本来也是因杜晟睿而起。他若不带朱二公子逛外花园，也出不来这件事。倒是杜若心里觉得内疚，本来是想借杜玥琪的花容月貌还对比的，怎么就让她遭了殃。
看来那朱二公子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你们也都是瞎子吗？”大太太又吼了起来，看样子是在说小丫头，“那朱二公子过来你们一个个都看不见？还是也想着要去爬高枝？没有正经本事，成日里竟是想这些歪门邪道。”
这话还是针对三太太的。大少爷考中了举人，因为杜玥琴嫁到了礼部尚书家里，如今大少爷就在内务府当差，混得还算不错。大太太的一对子女都人模人样的，二小姐又许配给了按察使，身份自然比西院要尊贵许多。
三太太那边还是没有动静，杜若都想要迈步进去了，没想到大太太又嘲讽了一句，“是打算将哪个小姐嫁过去换朱四小姐啊？你们也真下得了狠心！”
杜若一惊，往后错了一步，正撞上郁香。
郁香就悄声在杜若耳边说道：“我去找三小姐的时候，听门口两个媳妇在嘀咕，说是三太太想攀平远侯的亲，将朱四小姐娶过来。”
杜若觉得背脊一阵凉，真不知这个时候还该不该进去。
这时管事的妈妈们涌进了院门，将老太太病重的事情分走相告，杜若便借着这个机会进了屋来。
先是看见了杜晟睿站在卧房的门口，耷拉着脑袋一副怏怏不快的模样。杜若只和她微点了下头便转进了内室来，不敢和他说上半句话，深怕上回的腰佩再引出什么事情来。而内室里，大太太正站在拔步床边上运气，而三太太自知理亏的同大奶奶一起伺候着玥琪换衣裳喝姜汤。
屋里的人见了杜若，看她一身素净，忙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的病稳了下来，但是还不容乐观。我是想着二妹妹，所以来看看。”杜若颔首，声音低低的，略带着一点哭腔。
两位太太听了管事婆子们的回话，自然要去老太太那里瞧上一瞧，杜若借她们离开，做到了玥琪身边。
她脸色潮红，好像也发着烧。换了干净的亵衣裤裹在被子里，一直和杜若数落朱二公子的不是。什么卑鄙下流，什么见色起义，将朱二公子贬得一文不值。“我一定要去求老爷，再也不让那个朱二公子和咱们家来往了！”玥琪哼了一声，用草纸擤了擤鼻子，“让三哥也断了和他的交情，省着也毁了我的名声！”
杜若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因祸得福，反正若真的请出了任大理寺少卿的大老爷出面，那朱二公子定会收敛的。就算是西院的三老爷，也得给大老爷几分薄面不是，所以暂且就算安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