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春花色的暖帐里,一座精巧的立式小摆钟滴滴答答的摇晃着下面的摆锤。
杜若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顿时又头晕眼花的倒了下去,煞有刚穿越过来时的感觉。
可是这花帐,这拔步床里的摆设,这些镶着铜把手抽屉的床柜,杜若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穿越回去了,生活了六年的记忆也都像走马灯一样闪了个遍。
又挣扎的坐了起来,瞟了眼左手边床柜上的摆钟,杜若撩了帘子,想起还要去给老太太上柱香。
帐子一撩,坐在内室中央圆桌边的一个老妈妈便回了头来,“表姑娘醒了?”
这个妈妈不过37、8的年纪,容长脸,稍有些发黄的皮肤,法令纹很明显,和老太太一样,一笑起来,眼角的笑纹就徒然增多了无数,是个看上去极为面善的妈妈。
可是却眼生,好像不是这府里的人。
“妈妈是……”杜若下了床,正趿着鞋,那妈妈忙上前来服侍,杜若便轻声问道。
“表姑娘叫我华妈妈就行,”那妈妈帮杜若提了鞋,端来一杯茶给杜若,“我是王爷派来服侍表姑娘的。”
杜若一愣,滑进嗓子里的茶就呛到了气管里去,猛咳不止。
华妈妈正帮杜若拍着背,初雪就推了内室的门急惶惶的闯了来,“姑娘怎么了?”
瞧见杜若意味深长的眼神,初雪慌乱的神色稳了下来,走到床边,拍了拍杜若的背,笑着说道:“姑娘可是醒了,王爷在那边等了半天了。”
“既是初雪姑娘过来了,那我就先过去王爷那边回话了。”华妈妈后退一步,很是礼貌的给杜若福了身,临走时还轻手带上了门。是个极为有规矩的人。
华妈妈一走,杜若忙拽住了初雪的手,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王爷身边的妈妈来伺候我,你们哪里去了?还有,王爷?宣哲亲王?他不是在前线打仗的么?怎么跑来给老太太吊丧了?”
杜若越说声音越大,到了后面,忙被初雪给捂住了嘴。
“姑娘,王爷正在东次间坐着呢。”初雪话一出,杜若便愣愣的瞪大了眼睛。
初雪就坐在了脚踏上,声音压得很低,“姑娘,奴婢也不知是为何,您不是让我去追严大管家么,等我回了话,刚走到锦春堂门口,就见王爷抱着您就往咱这院子走,我一瞧,姑娘已是晕过去了。”
杜若想起那阵天昏地暗,脑袋嗡嗡的,点了点头,“是,我晕过去的时候,大舅舅正好带着王爷过来,大舅舅是不是也在呢,我过去请个安吧。”王爷还在这坐着,想来自己也没有晕过去多长时间,杜若想了一想,让王爷送自己回来已是失礼,总该去打个招呼道声谢,不然大舅舅那边也不好交待。
可是刚要站起,初雪却又把她拉了下来。
“姑娘,大老爷在前面待客呢,只王爷和那华妈妈在……”
见杜若又要张口,初雪蹙起眉毛推了下杜若的大腿,“姑娘听我说完!那王爷将姑娘送回来之后就跟着大老爷去了老太太那边,我和夏堇郁香这正伺候着姑娘呢,那王爷竟又折了回来。大老爷和三老爷也同样很是诧异,但是都不敢多问,请了几句,那王爷偏说有事和姑娘商议,要留下来等姑娘。他身边的随从将大老爷和三老爷请了出去,又让华妈妈过来伺候姑娘,将我们几个喊了过去问话,刚问了我几句,姑娘这就咳了起来……”
听了初雪的话,杜若不禁眯起了眼睛。初雪虽不像郁香那样,说话言简意赅,可是也分得清轻重,她这样絮絮叨叨从头说到了尾,就说明她自个也是琢磨不透这前前后后的事。
——所谓来者不善,真是不知这宣哲亲王来,到底是为何事?
正想着,内室的门又被轻轻叩响,华妈妈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姑娘,我们王爷想请您过去,说是有事和表姑娘相议。”
杜若和初雪对视一眼,整了整衣装忙走了出去。
谁知王爷已经过了来,正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喝茶。身边立着岑妈妈和夏堇,郁香却只站在门边。屋里没有眼生的丫头婆子,侍立着几个三等的小丫头,都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杜若有些茫然,不知与王爷见面该行何样的礼仪,是要屈膝福礼还是要跪?
正犯难着,华妈妈错步走了过来,微微给王爷屈膝一福,道:“那我们就先退下了,王爷有事便传就可。”
说完,回身扫了眼屋里的这些丫头,笑着拉起岑妈妈便往外走。
岑妈妈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杜若。
杜若也是心里一慌,不知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听华妈妈不骄不躁却语气坚决的模样,心知不是该反抗的时候,所以上前一步笑道:“你们先退下吧,王爷何许人也,自是懂得规矩礼仪,想来若不是有要事相商,断不会遣了你们,尽管放心吧。”
大炕的人身子一怔,隐约听到一声笑,随即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盅。
“岑妈妈暂且先出去喝杯茶,我和你们姑娘确有要事相商,而且还是老夫人生前委给我的事情。”王爷带着几分威严,与岑妈妈对视的几秒钟里,目光里投出不容人反抗的压迫感。
杜若抿紧了嘴唇,朝岑妈妈微微点点头,岑妈妈便带着屋里所有的丫头退了出去。
一时,屋里只剩下杜若和那位宣哲亲王。
气氛凝重得好似那空气都要结成块坠下来,杜若哽了下喉咙,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出征前,老夫人给我去了信……”
王爷率先开了口,声线比刚刚有些沙哑,却也温雅了许多。
杜若抬起头,这时才仔仔细细的看清了王爷的样貌。穿着一件蓝锻蟒袍,虽为便服,但那气势没有减弱半分;人比两个月前消瘦了许多,下巴的线条更加的硬朗起来,唇边也青青的,好像今天并没有刮胡子;脸色还尚好,但是透着疲惫,眼睛下方也有些发青,眸子漆黑深邃的看过来。
杜若应对不起对方那凛冽的目光,急忙看向了别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这是老夫人给我的信,你还是亲自看看吧,里面的事,我想,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王爷从袖管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叠得很整齐,放在了炕桌上。
杜若的双手紧紧握着,感觉连胳膊都颤抖了起来。如果此时有个丫头在场该有多好,她就不需要亲自前往去拿那封信。面对着王爷,她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不敢上前,不敢靠近,总觉得那是危险的火源。
走得步步惊心,伸手触到那信封的表面,感觉还有温温的余热残留在上面。
信纸也是温热的,上面的字体有些歪扭,但是看得出是老太太的字。一共两页,杜若看着,眼前就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老太太言辞非常恳切,也能看得出是字斟句酌的写出来,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杜若的心疼和惦念。
“我年少时也曾来过府里,那时老夫人对我极好。她既写了这信,证明她老人家还算看得起我。老夫人说的事我已经思量过,并无异议。但是想来应该问问姑娘的意思,所以才这么冒昧的前来……”王爷顿了顿,想听听杜若的反应,可是她只愣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也看不清表情。
王爷的脸上就闪过一丝的担忧。
“老夫人的丧事,虽是报了礼部主祭,我看也简单得很。我依稀记得老夫人是爱热闹的人,曾经那锦春堂里也是花团锦簇的样子,所以,如果姑娘不介意,我已经请了一百零八位僧众在厅里拜《地藏忏》,好给老夫人超度。另外听说老夫人已在禅月寺塑了金身,所以我请了禅月寺里九十九位僧尼给老夫人按七做好事……”
王爷的话因为见了杜若嘴角渗出的血丝而打住,他的手已经伸到袖管里,但是取出的一方丝帕又被塞了回去。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杜若用手擦了擦被牙齿咬破的嘴唇,哽着嗓子,缓缓给王爷跪了下来,“老太太疼了我一场,但我因为是外孙女却不好插手老太太的丧事。如今办得这样潦草冷清,我真是怕老太太在天之灵也会责怪我。王爷既做了这些,杜若便在这里谢过王爷,也替老太太谢谢王爷……”
宣哲亲王呼了口气,又在脑子里打消了上去扶她起来的念头,语气有些急躁,“姑娘请起吧,被人看见也是不好。”
杜若拭了拭眼泪,又缓缓地起了身。
气氛又开始恢复到刚才说话前的凝重,王爷喝了口冷掉的茶,左右环顾一圈,觉得也找不到要说的话,便站了起来,“老夫人的丧事姑娘就放心吧,我刚从前线回来,还要进宫一趟。”
杜若便是再次一愣。
——他刚从前线回来,竟然还没有进宫面圣,莫非是从前线马不停蹄的直接赶来?难怪满脸的疲累之色。
与王爷同行至前院的中门,便就此别过。杜若带着初雪岑妈妈往锦春堂行去,半路上,岑妈妈就已心急的问了王爷的事。
杜若脚步一停,神情淡然地望向了岑妈妈,“老太太生前给王爷去了信……将我……许配给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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