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蕙昭仪与凌贵嫔都走了,涵妃依旧愣愣地看着身前紫色琉璃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盖子,发出脆脆声响,不言不语,似身旁之事均不存在般,愣愣地,额前竹叶含水的剔透水晶珠似要沁出水来,苏瑶吩咐众人下去,暖阁内只余苏瑶姐妹二人,苏瑶对上她含笑面容,道“涵妃姐姐曾说过瑶儿不必在你面前强颜欢笑,如今,瑶儿要将这话说给姐姐听,姐姐在宫中生存久了,不会将情绪写在面上,可是却瞒不了瑶儿,姐姐要知道脉象是装不来的!”
涵妃听得苏瑶如此说,垂首不语,眼圈微红,只使劲地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苏瑶心疼她此刻模样,心中猜定这个蔚铭海一定跟涵妃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可涵妃不说,苏瑶也不好强逼于她,只能哀叹道“姐姐若是想哭便哭出来,这样忍着,伤及腹中胎儿可就不好了!”
涵妃愣愣的看着苏瑶,泪水盈盈,长长地睫毛终是承受不住,落下泪来,苏瑶忙着用帕子擦拭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银箔菱形雕花的窗外,白雪映着,异常明亮,暖阁内熏着新进的七莲香,清雅幽香,涵妃微倚着五福捧寿的鹅黄软枕,静静诉说着……
他自小便被府上收养,与哥哥一同长大,幼时本宫是极不懂事的,总粘着哥哥,哥哥有事不耐烦,便会打发他同我一同玩耍。本宫那个时候顽皮,加上父亲母亲的加倍疼爱,总做些出格的事情,每每都是他替我担了罪名,被打得皮开肉绽,渐渐地懂些事了,便常同他在一起,那时候也并不懂得****,只是喜欢有他在身边,直到及笄之时,依例入宫选秀……那夜,他在后院门口站了许久,只一直用玉笛吹奏《考槃》,那首艳羡田园生活的曲子。我曾说过希望能住在与世隔绝的山林中,一所茅屋,过着平淡安然的日子。直到那个时候,本宫才发现,其实心里最看重的是他,那份朝夕相处的深情……可是依本宫这样的家世,家父贵为从一品尚书,即便是被皇上撂了牌子,也要配一家世显赫人家,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就算父亲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本宫出嫁,多少达官显贵都要参加喜宴,我身为朱家唯一一个女儿,怎忍年迈父亲经受他人背后指点……
暖阁中依稀有银碳爆破的“噼啵”声,涵妃静静的不再多言,纤纤素手搭落在梨木雕花的榻上,紫罗兰白玉镯子无声的泛着流光,似在回忆往昔美好,苏瑶静待一旁,起身添置一勺暖香,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份深情,却经不住世事的煎熬,还未开始,便结束了,即便她是六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又如何呢,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他至今未娶,想来也是因着姐姐的缘故……”苏瑶低首垂眉道。
涵妃拢了拢绯色荷叶袖摆,喃喃道“那又如何,再也回不去了,即便重来一次,本宫也依旧会如此选择,门楣之说根深蒂固,想要过平淡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注定无缘……”
苏瑶久久不语,涵妃盯着粉色描红纹饰瓷瓶里的梅花,微笑道“有个人,可以让我一直心里想着,念着,此生足已!”
转眼间,已到腊八夜宴,阖宫上下,深深浅浅的红,给冬日萧索的宫里生硬的增添了几许喜色。家宴在新建的胭脂台举行,皇后有意将胭脂台装扮的奢华异常,廊子外以大红锦缎平金绣凤求凰的帷幔装饰,巷道中铺着猩红毛毯,就连屋檐边垂落的水晶串珠与嫣红色绢花编制的丝丝流苏,也被内务府换成价值不菲珠圆玉润的东珠,更在伞形的顶端饰以番邦进贡的硕大夜明珠,在烛光摇曳中,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芒。
腊八家宴是苏瑶入宫后,第一次面见所有人,包括久居慈安殿不理世事的太后、太妃,各位王爷,公主,以及一些被特许入宫拜见的将军,苏瑶自知身份,只择了件月白色用银线勾勒水云暗纹的百褶裙,走起路来依稀可见水纹荡漾,上身着一浅绿色雪锻绣雪白并蒂莲花长衫,头梳凌云髻,零星的簪着几朵银质串米珠的五朵花瓣,整个装扮素净淡雅,小巧精致,临出殿门时,又回身在额前贴了俊灏日前刚赏的碎流苏珍珠钿子,随着行动微微泛着流光。今日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有这样素淡的装饰才适合今日的氛围。
鹿皮包制的雪色绣鞋踩在猩红毛毯上,有些不实之感,飘飘的,似踩不到底般,苏瑶小心行着,依稀有谈话飘来……
“这个胭脂台建的可真是漂亮,你瞧瞧,连这流苏都用的是上好的东珠,比我之前从娘家府上带来的珍珠还要大上个一圈呢!”
“那是,这可是皇上特意命宫人为涵妃所建,听说耗费巨大,为这,可花了内务府不少银子呢!”
“唉,涵妃现在正得宠,又怀了龙嗣,建座宫殿算得了什么,皇上就是给她用金子盖个屋子,仿照金屋藏娇也没人敢说个什么!”
“哎,你们听说了么?内务府大臣因此还参了一本,说是后·宫奢华,耗费巨资,谁知皇上理都不理,依然命宫人建了这胭脂台!”
“啊,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听说还有人说涵妃是妖姬再世,狐媚惑主呢!”
苏瑶听及此在旁无奈冷笑,皇后娘娘的这出戏码未免太老套了,对付涵妃,她竟动用了朝中势力,这不是自己往皇上的枪口撞吗?
正听着,便听得一凌厉声音道“各位妹妹没听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吗?腊八家宴,各位王爷,将军都要出席的,你们却在这里乱嚼舌根,依本宫看,你们是入宫之时教养嬷嬷没有好好的教导你们,完全不知女子该有的品行贤德!芷兰,送几本《女则》到各位妹妹的宫里,每人抄百遍,抄完之前还是不要见皇上了,省得惹得龙颜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