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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伪装(上)

这是一间干净得剔透无比的洁白房间。房间是八边形的,没有窗户,只有一扇30厘米厚的隔音、隔热门。屋的顶棚发出荧荧白光,如同有十几盏灯。

宋时、李默、家杨依次走进来。最后一个是杨将,他在三双眼睛的瞩目下用力关上同样雪白的大门。

“奇怪吧?想问什么?”

杨将缓缓在屋里踱步。空旷的大屋回响着他皮鞋的哒哒声。他双手插兜,满意地欣赏这间屋子,仿佛墙上挂满了世界名画一般。他嘴角带笑,然后从一个角落搬出一摞共4个凳子。

大家依次接过凳子坐下。李默回答道:“如果我问了,岂不是违反纪律?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一定有重要的事。说吧,要我们干什么?”

杨将赞赏地举起拇指。

“我最欣赏你们的服从命令。下级服从上级,少数服从多数。所以你们团队的执行力极强。但是——”

他说着,转向家杨:

“如果我是在训练我的特情人员,那为什么会让家杨参与?为什么不让武并文和邱逑参与?”

三人眼光交汇的瞬间便都明白过来。家杨和宋时不约而同抬起手腕,然后朝手足无措的李默望去。李默慌张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脚尖、自己的手臂,最后落到杨将身上。

杨将道:“李默,我知道你怕。不用怕,为了你,我也不会让香皂再次全部融合的。除非我找到不让你消失的办法。今天把你们大家聚齐在这儿的目的,是学习如何在灵魂中识破‘伪装’。”

“谁会伪装自己的灵魂?世上已经没有流失的禁忌之力了啊?”家杨问。

“所有人。”杨将的回答让大家吃了一惊,“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无意中伪装着自己的灵魂。有些记忆,让人感到痛苦、难堪,难以忘却又不愿想起,所以人会本能地伪装这段记忆,也有人叫它‘记忆重塑’。不仅如此,人还常常会出自好意地构造出一些本不存在的回忆。比如有些证人,他们殷勤地提供线索希望咱们早日破案,可那些所谓线索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宋时和李默很有同感地笑着点头。

“这些都是‘记忆重塑’,也就是灵魂的伪装。你们要做的,就是识破伪装,然后回到这里。”

“那,要进入谁的灵魂?”家杨迫不及待地问。

杨将仰头,又一次环视这间白色八角形房间,双目含笑,若有所思。

“这个房间,记住了吗?形状、颜色,一切细节。尤其是内饰,要仔细记好。”

宋时打断他:“哪儿哪儿都光秃秃的,没有装饰物啊?”

杨将依旧笑而不语。家杨和李默同宋时一样摸不着头脑,但很是听话地围着屋子慢慢转。家杨蹲在墙边,仔细寻找,猜测也许有被杨将隐藏起来的裂缝、暗门什么的,看得宋时呵呵直乐。

“到时间了。”杨将看表,“下面布置任务。你们要进入我的灵魂,打开灵魂之门,找到与这里一模一样的房子。我今天不需要你们精诚合作。从现在开始你们是竞争对手。要记住:无论特情、还是行走在灵魂里,都一样,越是险境越没人帮得上你,只有有足够的判断能力、行动能力、处突能力,才能在这样恶劣的职业环境里存活下去。最后,在你们进入我的灵魂以前,我必须再强调一次:不要以为灵魂是个平安的地方——尤其是我的灵魂。”

众人窸窣准备的时候,杨将轻拍李默的肩膀,悄声问:“还记得该怎么用香皂吗?”

“嗯,记得。”她点头,紧张地握紧拳头。

杨将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说:“好了,开始吧!”

宋时与家杨大步上前,朝对方点点头,然后同时摇动手腕。

首先是灵巧的家杨。伴随银铃的乐音,家杨调皮地笑着,用小指勾住杨将的小指,然后如绽放烟花般消失无踪。

宋时不甘落后。他在之前的几次练习中已经掌握了使用皮革腕饰的技巧,现在是展示自己的时候。

“你小子不会在‘门之里’埋地雷吧?我就是个抓贼的小刑警,不是特种兵。”宋时一边故作轻松地戏谑,一边轻轻摩擦自己的皮革腕饰。那铜、铁的两块金属片很快烫起来,屋子里荡开一股皮革的味道。

“行啦,来吧,别大意了。我不会心慈手软的,尤其是对你。”

“知道,忘不了你是个冷血的怪物。我这就进去,一定会最快找到白房子的。”

“祝你如愿。”

话音未落,宋时也消失了。杨将在鼻子前扇了好一通,笑着对李默说:“皮子的味道真难闻啊。”

“你我都闻到了,可为什么他不是进到我的灵魂里呢?”李默不解。

“香皂是靠意识控制的。他下意识地朝向了我,所以不会牵连旁人。”杨将说罢,沉默地看了李默片刻,然后朝她的方向站定。

接下来,他张开怀抱。

“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李默,你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你就是香皂,香皂就是你。你不需要声音,不需要气味。只要你的心还在跳动,你的呼吸还在起伏,你就能到任何你想到的地方。”

李默向前蹭了几步,腿在颤抖。她不敢使用这几乎是用命换来的禁忌力量,怕稍不留神自己也会魂飞魄散。但她明明看见杨将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张开怀抱,冲自己微笑。看着他的一脸踏实,李默定了定神,心也渐渐跳成了平稳的节奏。

“来吧,相信我。”杨将的双臂依然张开。

“也相信我自己。”李默抿紧嘴唇笑着,迈开大步,投入杨将的怀抱。

那个瞬间,从彼此贴合的躯体上,杨将感受到李默呼吸的节奏、心跳的节奏。他知道,她是踏实的。

像投入了海洋,李默消失了。

睁开眼时,李默已经稳稳当当站在灵魂之门外。她回望来的方向,只看到一片白雾蒙蒙,没有路,也没有宋时和家杨。门外的空间很大——她记得杨将曾经教过她——即便是先后进入,也几乎无法落在灵魂的一处。

但灵魂之门应该只有一扇才对。

于是李默动了在这里等待的念头。门外没有脚印,扶手上也没有油腻的手印,难道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善良心软的李默这样想,便蹲坐在门外,抱膝等候家杨和宋时。

她从来都是最快的。从第一次训练开始,李默就发现自己到达目的地比另外三个人都要快,往往家杨的铃声还没奏响、宋时刚刚弄出一屋子皮革臭味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灵魂里面了。后来还是宋时发现了其中缘由:因为香皂和李默是一体的,她不需要驱动力量,她本身就是力量;只要她意识集中,就可以在瞬间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开门也一样。李默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将“容器”幻形为一把钥匙;她要做的只是去想象“门被钥匙打开”。想得越细、越生动,门开得越快。一般来说,总是李默的人还没到门前,门已经被她弹开了。

眼前的雾气像粘稠的蜂蜜,极缓地流动着,留下长长的乳白色痕迹。手表什么的早就不走了,但李默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他们迷路了吧。李默猜测也许是因为雾气太重,他俩被困在来的路上也未可知。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说着,门在她眼前开启,透出春日傍晚温暖的光芒。李默迎着光芒,迈进门去。

深吸一口气,李默向遥远的天空望去。目光越过高大的书架,驻足于的暮色中宁静的远山。天空还淡淡残留着晚霞的余晖,灵魂中的天空,透明得像玻璃,可以反射出雨露七彩的光,还能映照出存放《记忆之书》的书柜的影子。李默出神地看着天空里倒挂的“书柜”,陷入一种置身于超自然空间的奇妙感觉。

巨人般俯瞰大地的云松,发出“哗哗”的声响。李默回过神,感到风从背后吹来,像推着自己前进。她想起自己的任务,小心翼翼地向橙黄色的地平线走去,绕过渐渐熟悉起来的高大书架,绕过守护记忆之书、也被记忆之书滋养守护的参天云松。

离记忆之书最近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艾米和伊塔——洛瑟的父母——他们的灵魂镌刻在红色酸枝木做成的厚重书皮上,叹息成一声声来自远古时光的长调。听到叹息声,李默的心踏实了一半。有父母灵魂碎片在的地方,就是灵魂与记忆的故乡,说明这个灵魂未受到过玷污与修改。她很想朝书架的方向注目或鞠躬,向将灵魂串联起来的先人表达追思和敬意——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奔跑起来,与书架擦身而过。

走过书架,远处的天地愈发宽广。灵魂是无边无际的;那看似近在咫尺的黛色山峦,也是遥不可及的灵魂的屏障;而山的那边是什么,连杨将也不知道。

在李默脚下,流淌着数不尽的大小溪流。它们干净而雀跃,带着生生不息的欢腾。而“门之里”的土地,也如饥渴待哺的婴孩,从这些溪流中汲取营养。这块李默脚下的土地,此时正像波浪般一起一落。她笑着蹦开,把摇摆的土地落在身后。

“再见,乳田。”

这是杨将给这里起的名字。他说这里的地下涌动的,是从书架散发出的、使生命和灵魂存在的力量,从这里一直送到目光不及的远方。力量来源于记忆,如同乳汁来源于母亲。杨将还说,每次站在乳田上,就像在辽阔的生命之海上泛舟,就像坐在世界的心脏上与之一同搏动;起伏之间,他深切地体会着自己活着这件事,体会着遗失了太久的母爱,然后也一同被乳田滋养了,变得平静而幸福。

李默清晰地记得每一句。

离开乳田的李默心情愈发好起来。又走过一段无人的乡间小路,来到一座寂静的村庄。她没来过这里,但并不害怕这里的寂寞,反而开始全力冲刺——她看到了目的地:白色八角形房子。是胜利的喜悦带走了恐惧。

“伪装、伪装……哪里有伪装呢……”

她明白这里是终点,成败在此一举。李默调整呼吸,轻轻去推那扇看起来颇为厚重的白色大门。

门豁然洞开的一瞬,李默愣住了。

屋里的家杨、宋时看到她,也愣住了。

(作者按:呜呼,熬过了漫长的桥梁课,终于可以喘口气了。那么,《香皂》(暂定名)继续华丽上演!不日将把卷一的大纲上传至【作品相关】,忘记前面剧情的朋友可以参考哦!言无期待大家的反馈、推荐,以及各种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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