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新对叶丹卿小朋友已经产生个人崇拜与迷信了。让见多识广的叶正新佩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对付那些小三儿的招手笔之大、细节之繁琐、局势之掌握,简直让人拍马不及、拍案惊奇。
“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看着那些小三有的被拆白党骗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有的被骗去投资理财,有的被诱惑得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等到大梦醒来,迎接的多半是万劫不复。重物质的最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看重自个美貌的最后会发现她其实没那么漂亮或者是被漂亮伤害了。越是贪婪摔得越是惨。
叶丹卿轻敲桌面,浅笑道:“很简单,这和玩RPG一样。每升一次级都要大量的金钱、魅力值、任务等等。根据想要成为的目标,选择不同的道路。我现在就是游戏设计师,给她们设计一个个游戏关卡,选项多样,爱财的取财,爱美的选美……愿者上钩。只是,每个选择后面都是陷阱。总之,最后都不会通关。除非她不受诱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他们运气喽。”
叶正新叹息:“怎么就有人这么笨呢?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无缘无故的好感?”
叶丹卿解释:“靠着天生资本吃饭的人大多带着一种自命不凡,她们比一般人更喜欢捷径,更渴望成功,觉得自己本该成功。殊不知,每一个掉下来的馅饼都有毒。”
叶正新张大嘴:“这是你自己想的?”
叶丹卿微笑:“是太爷爷说的。”
叶正新抗议:“他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啊?太不公平了。”
叶丹卿给了个“你好天真”的表情:“世间事本来就不公平啊!再说,我现在也教你了啊,你会了吗?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天才,能活学活用的。”
叶正新心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现在教你这些不是在揠苗助长吗?”过早接触阴暗面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叶丹卿黯然:“是我自己要求长大的。我不想被当做一个附庸,也不想什么都不懂,连风暴来了都不知道。”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谁叫我不是吃饱喝好睡好就满足的那种,偏偏要大声说我自己有眼睛我想自己看。”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叶正新也笑了,“你真的这么对老爷子说?”
“对啊,他告诉我该这样该那样,这个人如何如何,那个人又怎么怎么。我不耐烦,大声喊,我自己有眼睛我想自己看。”
“你肯定被修理了?”
“恩,惨就一个字。”
叶正新对小家伙的倒霉事很感兴趣:“说来听听,他怎么修理你了?”
叶丹卿避而不谈:“说来话长,再说我肚子饿得要命,所以,填饱肚子要紧。”
说到吃,叶正新的注意力也不由被转移了。
他咽了咽口水:“中午吃什么?”
叶丹卿大笑:“口水滴答,你就不害臊。”
叶正新满不在乎:“民以食为天,再说,你家大厨真是太厉害了。”
他开开心心坐在椅上,左手拿碗,右手执筷,边吃边赞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生活真TMD美好。”
叶丹卿照旧支着肘撑着腮,懒洋洋地吃饭。
叶正新怒瞪:“这么好吃,你还有什么好挑的?”好吃的我舌头都想吞下去,你这个死小孩竟然一副不合胃口的样子。
叶丹卿真的百无聊赖:“我也不知道,就是吃不下。”
叶正新愤愤然:“我看你是没饿过,饿你一顿,你就知道了。”
叶丹卿凝神看着午餐,“现在只有在做戏的时候才吃得下饭。”
“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吃不下去。”
“你这样多久了,该不会是得了厌食症吧。你勉强吃下去是不是会吐出来?”
“我尽量不吐。”
叶正新怜惜:“难怪你这么轻,都没有人知道吗?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什么时候?”也许是看到施明明后,不,要更早一点,在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就吃得少了。
叶正新看着小家伙,内心微微恻然。看来,你父母感情不和的消息对你的打击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良久,叶丹卿说:“我竟然得病了,真稀奇!”
“你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啊?”
“才没有这么以为呢,只是我开始打拳就很少生病了。”
叶正新叹息,心灵也会生病啊,所有一切的病最终都会反应到身体上。
也许,有一天,小家伙的父母会变成她的病灶,一有风吹草动,就寒邪入体。
叶丹卿自嘲:“养小孩子果然是天底下最麻烦最痛苦的事,你不光要照顾她脆弱的肉体,还要安抚她的小小心灵,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被伤害了。最后,她还可能破坏你来之不易的幸福,而你,你的每个决定都要考虑到她。谁叫你要为人父母呢?”
叶正新傻眼地看着小家伙,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你父母养你是自讨苦吃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不该出生?
叶丹卿拿着筷子头,轻轻敲了敲碗,说:“快点吃,吃完,我们可以继续玩游戏。”
叶正新看她这样没正行,嘴都气歪了。我带她回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淑女,欢欣活泼。“叶丹卿,你刚刚那是什么动作,没人告诉你乞丐才这么敲碗吗?你该回炉重造,好好修下礼仪课程。我知道你在我面前不做伪,但麻烦你偶尔照顾下我的承受能力吧。扯下你的淑女皮,露出的就是这样一个懒骨头吗?学武之人,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凡为女子,行莫回头,语莫掀唇,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叶丹卿忙做个“停”的手势,头疼地说:“下一句就是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了。你该不会真这么想吧?你这样说,象有八十岁了,而且还是老太太那种。”
叶正新气的鼻子都快歪了:“好哇,我为你好才说的,你现在就嫌弃我唠叨了……”
“你赶紧吃,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等你吃完,我再听你谆谆教导、语重心长。”
叶正新口沫四溅地说着“凡为女子,该如何如何”。叶丹卿无奈,对着肚子说:“难道叶家人都有说教癖?太爷爷这样,小叔叔也这样。他对女子的要求这么严苛,难怪找不到老婆,只能找个男人。这样的女人,除非他穿越回古代才找得到。”叶丹卿无限同情素未谋面的商君,“忍受这么个龟毛男,真是辛苦你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要求你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噢,你没有裙。真可惜!”
叶正新要是知道小家伙这么腹诽他和商君,必要吐血三升,以示愤慨。他知道叶丹卿奸诈狡猾的一面,但不管做什么,她一直披着知礼守礼的小淑女的皮,一下子突然不装了,露出惫懒的一面。他接受不了。
“我纠正你一下哈。你说的那种淑女和乖小孩,是大人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框,让她站在里面,不准伸手伸脚,走路吃饭都照着规矩来,一点错不得。父母面前,更不能放肆。你不觉得可笑吗?不能奔跑不能撒娇,童年有什么意义?还有,你脑袋怎么长的?这么天真?你真认为现在的女人有能做到你说的那些吗?淑女的标准难道就是装13,你的脑袋才该回炉重造,净是封建残渣。”
叶正新不过见小家伙神色倦怠,知道这几天玩弄人心的设局还是对她有影响,同她说笑几句,不想引发一场辩论。
坦白说,若是他,面对那些有毒的馅饼,也不敢百分百说自己能够抗拒诱惑。他对小家伙刮目相看的同时,心中也是深深忌惮和悲哀的。忌惮她的沉静心机,不动声色就毁人;悲哀她年纪小小,就知道人性本恶,知道很多。他有时候真想看看丹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广阔,所以想法天马行空,与众不同?或许是特别狭小,所以只看这一亩三分地,紧紧拥着,拼尽全力,努力挽回。
叶正新摸摸小家伙的头,笑笑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封建主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这样的女子,因为那些框会让你讨人喜欢,不受伤害。”
叶正新沉吟:“无论你多聪明,现在也只是个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孩子,更何况,现代社会对女子还不够宽容。还是别锋芒毕露为好!无论你如何不屑,你都应该当个真正的淑女。
叶正新摇头:“像你之前那样保持警惕,而不是累了就卸下伪装,越是疲惫越是要打起精神来。”做边缘人士,是在夹缝中求生存,那样太苦了。你的世界该更广阔些。
叶丹卿目光闪亮地看着他:“是在你这我才这样?”
“如果你时常从壳里出来,就会慢慢丧失警惕,终有一日会让人抓住痛脚。”
叶丹卿眨眨眼,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前面那一半我理解,后面呢?是在暗示我你不可信任吗?
“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就行。当有一天你明白过来就照着做。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明白。”
叶丹卿点点头:“这句话我明白,你在给我忠告,和太爷爷一样。可是,为什么你要给我忠告呢?就因为我敲了敲碗?”
叶正新说:“不止因为这个,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功课和恋爱。”
叶正新叹息:“可是,看,你现在就知道要心狠手辣地攘外,给虎视眈眈的人震慑,给冒犯你的人迎头痛击,龙非池中物,不会困守一地,总是要一飞冲天的。”
叶正新继续说:“人到了什么地方,都要生活,都会争斗。以你现在这样的性子,会没有至交好友。人生之路,踽踽而行,太过寂寞了。”
叶丹卿不服:“我,我什么性子?”
叶正新指着她说:“你,你看不起人,你讨厌大人不把你当独立的有思想的人看待,讨厌同龄人跟不上你的思维,听不懂你的话,厌恶一切蠢人、笨人、贪婪的人。可是人难免会犯错,犯傻、会动妄念。人世间没有你渴望的那种纯粹的人,你自己也不是,不要太过要求完美。多点耐心,不要动不动不耐烦……”
叶正新第一次发现自己循循善诱很适合当老师,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把这个小家伙抱在膝头,一步步解说棋子的走势。原来,只因为真心怜惜这个聪慧的孩子,担心她慧极必伤,所以指点她如何避开人生路上的荆棘,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