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富一跨入厅堂直直就奔花妈妈走去,不想花妈妈仿若根本没看见他一般抖着沾满脂粉香的绣帕越过他去招呼其他客人,“哎呦这位客官,你可好久没来了,想见苏罗啊?只怕不行,我们苏罗姑娘的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我让春来和冬去陪你?春来冬去呀在我们花满楼也是数一数二的头牌!”
赵成富刚想拽着花妈妈问个清楚,怎么敢这么怠慢自己,不成想一个男客不长眼睛一样地冲他撞过来,赵成富怒气冲冲刚想开骂,竟见对方捂着臂膀四处搜寻,那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撞了人,还一头雾水地找寻究竟是什么撞了他。赵成富十分疑惑,伸手到那人眼前挥了挥,那人竟毫无反应,他看不见自己!怎么会?他怎么可能看不到自己?赵直奔花妈妈而去,“花妈妈!花妈妈!”叫了几声,花妈妈也不应承,只是自顾自地招呼她的客人。赵成富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个熙来攘往,人流如潮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正常的说话交流,寻欢作乐,不正常的仿佛只有他。赵成富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了,被世人遗忘在闹市里,那感觉无比恐惧。他要赶紧离开花满楼,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刚走到门口却见苏罗的丫鬟影儿斜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赵老爷,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好像不大好吧?”
“我……这……”
“想见我们苏罗姑娘?随我来!”
赵成富跟着影儿上楼还不时地向楼梯下的人群望去,实在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了楼上,长长的走廊走起来也跟平常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出奇的安静,一点儿也不像是身处于喧闹的青楼之中。来到苏罗的门前,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赵成富只觉忽悠一下他的身子竟一晃到了门内,门咣当一声关上,巨大的声音直惊得他一身冷汗。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苏罗的香闺,每一次到苏罗香闺看到的陈设都不一样,记得第一次房内香薰缭绕,他于醉眼朦胧中得到了第一个愿望复活了翠芝,第二次房内陈列着无数珍奇古董,他为了达成第二个愿望献出了世代相传的玉屏风,而这一次房内却是无边无际的黑,伸手不见五指。刚想到这里便发觉不对,外面是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无论如何房内也不应该黑成这样,但想来苏罗并非常人,这里一定不是普通的所在,索性静观其变。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黑暗中传来苏罗的声音,辽远得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苏罗姑娘果然爽快,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不过姑娘为何故弄玄虚,不肯现身与在下相见?”
等了半晌,黑暗中也没有半点回应,浓密的黑,死寂的静,只能听到赵成富一次比一次急促的呼吸声,显示出他越发不安的情绪。“苏罗姑娘,你还在吗?苏罗姑娘?”赵成富不由得焦急起来,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话?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她?还是她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大声道:“苏罗姑娘,在下不才,这次的愿望是——长生不老。”他的性命是牺牲了亲儿换来的,这些日子他在书房思来想去,觉得怎样也弥补不了失去儿子的缺憾,除非长生不老。如果真能长生不老他就不仅可以拥有永生永世的荣华富贵,还可以跟无数美丽的女子生出许许多多的儿子。
黑暗中终于响起回应的声音,“不劳而获的愿望,实现一个已嫌太多,而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许下愿望,更可恨的是,你竟如此不知满足,还妄想对我许下第四个愿望。如此贪婪的行径只怕天神都要发怒呢,更何况是我?”随着那愤怒的声音,一阵狂风夹着呼啸而来,将赵成富卷入了半空之中。
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盘旋在花满楼的上空,强劲的风尾扫得街上百姓东倒西歪,好在风尾一扫而过并没有给百姓生活造成大的灾难,人们眯眼看着空中异象,耳畔仿佛听到空中传来男人的大叫声。
龙卷风在赵府上空一扫而过,从半空中掉下个东西来,那东西掉在庭园里发出一声巨响,引起一穿着草绿色对襟长衫的中年女仆的注意,那女仆拿起扫帚直奔庭园中央而来,只见一大乌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四条腿不住地踢腾。女仆大奇,心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我的乖乖,这面盆一样的大乌龟得活了多少年了呀。她伸着扫帚到龟壳底下帮那乌龟翻过身来,并大喊道:“快来看哪!你们都快过来看哪!好大的一只乌龟!”
那大乌龟好像很怕人,翻过身来便向井边爬去,仆役们不多时都围拢过来,均又惊奇又讶异地对着乌龟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喧嚷声惊动了正在养胎的三夫人绣娘,绣娘抚着肚子踱出门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在做什么呢,怎么不去干活?是不是瞧我现下不能动怒治不了你们?嘴馋手懒的东西,等我生完有你们好看的!”绣娘训斥道,看她那架势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赵府的女主人。
当她看到井边的大乌龟,不由得惊奇道:“哎呦,这么大个儿的乌龟?这是哪来的呀?听说乌龟煲汤最能补身了,快快,把它给我抓住!”
那乌龟笨拙无比,轻易被仆役们架了起来,绣娘喜滋滋地对那乌龟左瞧瞧,右瞧瞧,不住地啧啧称奇。这么大的乌龟可有年头了吧,吃下去不知道多补呢。遂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低头笑道:“我的乖儿,这下你可有口福喽!”
要说那乌龟倒颇有灵性,知道要宰它便哀怨地看着秀娘,眼中似有泪水,绣娘被它看得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这乌龟吃不得,指不定都成了精了,于是赶紧道:“算了算了,快放了它。”
那乌龟被放下地来,慢慢地爬到绣娘跟前仰头看着秀娘,它张了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古怪音调,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出口。绣娘被它弄得头皮发麻,心惊胆颤。突然间心中一动,捧着肚子屈膝跪在地上求告道:“龟仙人,我知道您是成了精的老乌龟,刚才绣娘愚鲁冲撞了您,求龟仙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我吧!”遂又指着那口井道:“龟仙人想回家对不对?好好!”遂抬头对仆役道:“快快!帮龟仙人移驾到井里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
众仆役再次将那乌龟架了起来,向井口走去。只听绣娘又拜道:“求龟仙人保佑绣娘一举得男,母子平安。往后每逢初一十五绣娘一定来井边烧高香供奉龟仙人。求龟仙人保佑!求龟仙人保佑!”她一边念叨一边磕头,故没有看到那大乌龟被放入井中之前怒恨交加的眼神。
噗通一声赵成富掉进了井里,任是他有坚硬的龟壳厚实的龟皮护身,那冰凉的井水灌到耳鼻口里也是刺骨的寒冷,一如他寒冷而绝望的心。
他刚变成乌龟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四肢掌握平衡,胡乱地挥动着四条腿由井水的浮力托着在水面上直打转,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简直比死更难受,更令他难受的是他发觉自己的意识在不断的模糊,记忆也在不断的消失。在这个深深的寂静的井里,任何声响都象是被扩大了一圈,只听哗啦,噗通,哗啦,噗通……是他四条腿扑腾水时发出的巨大的响声。哗啦哗啦哗啦……哗哗哗……它是一只聪明的乌龟,它的技术很快就娴熟得不会再发出任何不应该发出的声音。它摆动着灵活的四条腿游在水面上抬头看了看天,灰白色的天是盆大的一个圆。转眼间它发觉自己连什么是盆都忘记了,那辽远的模糊的渐渐消失了的另一个世界。
大乌龟在井里越游越深,天光从井水中透过来,井底是并不完全黝黯的黑。它眼尖地发现井底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微弱的光,它游过去将那椭圆翠绿的东西衔起来吞进了肚里。它早已忘了那本身就是它的东西,也早已忘了那是他当初送给翠芝的碧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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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罗站在赵府对面的大槐树后,看着赵禄敲赵府的大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来开门的下人见鬼似的大叫一声瞬间跑没了踪影。赵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将一切窥探的眼睛关在门外。
阳光从槐树的缝隙里透下来,映在地上像闪耀着点点星光,那点点的星光移动着,星光上你来我往的脚步也移动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熙来攘往的欲望,人们在欲海中沉沦却永远也到达不了满足的彼岸。
笔墨有尽时,贪欲无穷日。赵府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第一卷完
感谢大家阅读本书,敬请期待第二卷: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