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苏罗难得轻松的带着影儿在市井间闲逛。寻常百姓的生活尽管平凡,却总能在不经意之间于琐碎之中找到一丝感动,就像街角那对卖炊饼的小夫妻,布衣荆钗的女子正在为麻衣短袴的相公擦拭额角的汗珠,两人相对而笑,看起来其乐融融,十分美满。
街尾玩耍着一群小孩,围成圈拍手唱着歌谣:“吴王擎,好尊贵,五短身,貌惊人。性暴戾,喜男人。可怜王妃貌如花,不及男宠权势大;可恨夏姬男非女,平白糟蹋好年华。”苏罗听了暗自皱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简直教坏了小孩子。那些利欲熏心,别有图谋的大人以歌谣为工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意这些污秽的内容是否会对小孩儿造成负面的影响。那些贪婪而愚蠢的人,活该遭到惩处,根本不应该被宽恕。
尽管编造歌谣之人的行径令人不齿,但歌谣的内容还真勾起了苏罗的好奇心,五短身材的吴王,名为夏姬的男宠,他们之间是否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也许可以利用这点俘虏一个半个的灵魂。
影儿听到这歌谣也是心中一动,与苏罗对望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心中有了同一个想法,机会又来了。她们刚步入正街,便见人流如潮,大家都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连街上的商贩都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奇怪,怎么这么多人?”影儿纳闷地道,“莫非今儿个是什么特殊的节庆?”
苏罗也觉得很奇怪,按说已经进入梅雨时节,阴雨连绵,天色已经许久没有放晴,否则影儿也不可能于青天白日出现在闹市之中。现下实在不是做生意的好时节,怎地长安城里会聚集如此多的商贩,涌来如此多的人潮?更有甚者,连衣着鲜艳,打扮怪异的胡人也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街上,瞧他们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简直像是过节一样。
拉了个路人来询问,这才得知原来今天是夏姬招亲的日子,影儿禁不住奇道:“这夏姬不是男人吗?自古以来有女子招亲的,倒从没听说有男人招什么亲的。而且从街头巷尾传唱的歌谣听来,这夏姬根本就是吴王的男宠,吴王怎么会容许他选别人?”
“传言不可尽信,不过即便是真的也不打紧,据说被夏姬选中的赏城池一座,良田万顷,若是男子还可封侯拜相,这可是难得的飞黄腾达的好机会!”那男子眉飞色舞道。
旁边一卖水果的小贩边擦着水果边道:“我说李秀才,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可能落到咱老百姓的头上?我看你呀还不如跟我一样,赶紧去摆个果摊,趁着人多赚点糊口钱才是正经。”
那秀才也不理他,又对苏罗和影儿道:“别看这夏姬声名狼藉,但人长得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天上没有,人间仅存,就算选不上,能看上那么一眼,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吴王为男宠招亲?还封田赏地,加官进爵?苏罗蹙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吴王虽是亲王,但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任他胡来?
那男子见苏罗神色不愉,又喋喋道:“看姑娘这么好的人品大可不必忧心,瞧这人山人海里哪有几个比姑娘出众的?在下虽不才,却也有自知之明,自知选上的机会不大,要是姑娘中了选,赏了城赐了田,还请别忘了在下为姑娘费尽口舌解说之薄缘,届时赏个一官半职的当当,在下也感念姑娘的恩德了。”
苏罗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苦笑,影儿却瞪起一双杏儿眼怒道:“喂,亏你斯斯文文,还是个秀才,怎地如此急功近利?连个针孔一样大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简直该死!”说着抬起手来就要教训他,苏罗连忙拦下,“世上急功近利之人何止千万,倘若这便该死,不知要死多少呢!走吧走吧。”
待苏罗和影儿走远了,那男子才气哄哄地嘟囔道:“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用得着死呀死的那么严重吗?真是有病!”
走在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中,苏罗皱眉不发一言。这摆明了就是个陷阱,不论谁被选中,只怕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奈何人们却看不到这一层,都被权财美色给蒙蔽了眼睛。苏罗叹了口气,她虽并不属于人类,但长久以来居于人间,对人类并非仅仅只存有杀戮和猎取之心,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苏罗和影儿不禁都皱起了眉,她们虽然来到人间已有数不清的时日,但还是不能习惯与人们有太近距离的接触,正欲捻个法诀逃离这拥挤之地,不料人群中却发生了变故。
只听一女子的哭叫声十分惊惶,原来是丢了孩子,此处人满为患若是小孩子被踩踏到简直不堪设想。苏罗捻个法诀目光穿透人群找到了小孩儿的所在,那孩子正蹲坐在墙边哭着喊娘,好在并没有受伤,苏罗这才松了口气。怎知这边刚没事,那边却又出了乱子,有人跌倒了,在这样人挤人人挨人的场合里,一人跌倒便难免会带倒一片,人群中乱起来,正巧这时人们争相欲见的夏姬出现了,人群更加骚乱,你挤我我推你,互相簇拥着向前挤去,根本不顾脚下是否踩到了同伴的肢体,一时间哭爹喊娘,大呼救命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罗被人潮推着向前涌,她的脑海里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清明,耳畔万籁俱静中只能听到人类骨骼的碎裂声,还有血流破肤而出的声音。她听到他们喊救命的声音,看见他们临死前扭曲的脸,生机从他们身上剥离。无数渴望生命的灵魂向她伸出求救的手,苏罗紧紧咬住双唇,不,她什么都不能做,她不可以诱惑他们许下愿望,他们只是平凡的百姓,她不能将他们诱进黑暗的深渊。
死伤无数,疯狂的人们却依然向前涌去,只为一睹夏姬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