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吴王大叫着从幻象中醒来,披了一脸的泪,他用手背不停地擦,越擦泪却流得越凶。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才十足的像个孩子。苏罗站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禁也感到阵阵酸楚。罢了,她转过身,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站住!”吴王暗哑着嗓音命令。
如果他不是这么蛮横,也许看起来就不会这么可恶。苏罗只是顿了一顿,随即抬脚继续向门口走去。
“你不要走!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让本王尝一尝砍头的滋味本王便做了这样一个怪梦,你一定不是常人!”吴王迅速套了件外衫,追过来拉住苏罗的衣襟,道:“不要走,你是不是有法术?你有法术就一定可以帮我!”
“没有。”苏罗否认道。
“你有!本王昏迷前分明看见你眼睛里发出奇怪的光。”吴王仰着头祈求地看着苏罗,如果她真的并非常人,她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求你。”他道。
“我没有。”苏罗再次否认道。
他生平第一次求人,她不但无动于衷,还竟敢睁着眼说瞎话,一抹暴戾的光闪过吴王的眼睛,“本王知道你是花满楼的花魁,还曾差人宴请过你,你不但屡次对本王不敬,现下竟还胆敢欺骗本王?信不信本王拆了你的花满楼!”
本想放他一马,他却不知死活硬要贴上来。难怪昨日在招亲台上他问也不问就敢带她回吴王府,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想起昨日在招亲台下踩踏而死的百姓,吴王的暴戾虽于黎民百姓无益,却对修罗道成就大业有莫大的帮助,她的确不该妇人之仁。“好,我帮你,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拥有一副高大健壮的体魄。”吴王坚定道。
“好,我答应你。”话音刚落,苏罗右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圆肚细嘴精致的小瓷瓶,她将瓷瓶递给吴王道:“拿去。”
她果真是仙人,竟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吴王大喜过望地接过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药丸,药丸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这么一个黄豆粒儿大小的药丸,当真能把我变得高大威猛?”
“当然。”
吴王向来是个多疑之人,但当下他已顾不得许多,成为一个正常男人的渴望超越了一切,迫不及待地就想将药丸吃下去,苏罗拦住他道:“三更时分才能服下,早一刻不成,晚一刻也不成。”
“为何?”吴王问。
苏罗轻哼了声,“为何?当然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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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对面挂着的横纹雕漆的长铜镜被吹得摇摇晃晃。吴王走上前去按住了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全身,小脑袋,小身子,小鞋,还有小孩子一样的手指。今天是他三十几年生命里的转折点。这些年了,他尝尽皇室的奚落和冷眼,受够了旁人的鄙夷和怜悯。可过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他特地命人赶工做了这面可以照出全身的铜镜,穿上了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鹅黄蟒袍,他要记住他现在的样子,记住这幅可怜可笑又可悲的模样,就像牢牢记住皇室宗亲们是怎么嘲笑他,奚落他,羞辱他的一样!
旁边的沙漏在缓慢地流着,像是缓缓流逝的生命,于痛苦的时刻尤其漫长。吴王觉得自己此刻就在经历着这生的痛苦,漫长的等待像是蠕动的蛀虫,一点儿一点儿地啃噬着他的心。
他转头看向摆在八宝呈祥桌上的小瓷瓶,他一切的希望都在这个小小的瓶子里!他走过去把小瓷瓶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降不了他手心的燥热,他浑身都在发热,甚至发抖,因激动而发热,因渴望而发抖!
他咽了口唾沫,感到嗓子强行吞咽的疼痛,他的口很干,嗓子也干,不仅仅如此,他身体里每一寸需要水分的地方都干,因为他全身的水分都聚集到手心去了,那握着希望的手心。
快了,就快了,他看到自己的痛苦一点儿一点儿随着沙漏中的细沙流尽,在空白的部分衍生出无限的希望来。他瞪大着眼睛看那最后一粒沙掉下去,抖着手打开了小瓷瓶,像是几天没吃过饭的乞儿一样迫不及待地将那药丸捂进了嘴里。
痛与撕裂,他扯着喉咙大叫,倒在地上打滚。小瓷瓶碎裂在地上,散发出盛装过药丸的余香。
他感到骨肉都在寸寸碎裂,像被磨盘磨着,将他的骨肉寸寸磨成泥,磨成浆,磨出一地的血水;又像被铁锯锯着,锯成块,锯成末,锯得血肉飞扬。他发疯一般地大叫,叫到喉咙嘶哑,叫到发不出声,叫到连喉咙都不是他自己的。他感到血肉的聚拢与融合,痛苦的磨难长长久久,仿佛永远都没有停歇的时候。他沙哑着声音嘶喊:他不要了,他不要高大威武了,他不要像正常男人一样了,他不要了!谁来救救他?谁能救救她?让他死,他想死,他要立马就死!他真的什么都不要了,统统都不要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从昏迷中醒来,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虚脱得像没有骨头一样。他歪了歪头看见自己的手臂,颀长而白皙,他动了动手指,修长的指头,圆润的指腹,那是大人的胳膊,大人的手。他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过往的噩梦,过往的不堪,统统都结束了……
在吴王变身成为成人之后,苏罗才将笼罩在吴王寝宫的屏障撤去,吴王寝宫外已经围满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的侍卫婢女,吴王的叫声惨厉万分,不知发生了何事,要是吴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就全都不用活了。夏姬早已扶住门楣哭成泪人,王妃青娆也面露担忧之色,不住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地连一扇木门都撞不开?用力!你们快给本宫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