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随着宫婢急匆匆穿梭于宫墙之内,“皇后得的是什么病?”
宫婢边走边回,“御医说是偶感风寒。”
待赵玄到了清宁宫一看,皇后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好好儿的一个人就剩下半条命了,这哪里是偶感风寒,哪儿有这么厉害的风寒?
赵玄回头看了看随侍在侧的御医,一干御医全都面露忧色,赵玄的心沉了一沉。
“奴才赵玄参见皇后娘娘!”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本宫等你很久了……”皇后睁了睁眼睛,“本宫不是让你们都下去么?你们怎么还不下去?下去……统统都下去。”
御医宫婢们依言退下。
“我看到她了。”皇后对赵玄虚弱道。
“皇后说的是谁?”
“荧妃。她来找我。”
“皇后病糊涂了,荧妃早已死了。人死如灯灭,她是不可能来找您的。”
皇后突然坐起身来,面色潮红,神色恍惚,“不!她回来了!她借了沈才人的身子回来,头上还戴着本宫当年赐给她的碧玉珠钗!”
“皇后看错了。那碧玉珠钗早已随着荧妃下了葬,不可能再在世间出现了。”
皇后突然大声癫狂道:“我梦到她,她来找我索命!她说我杀了她,她说我用不容置疑的命令斩杀了她!她的手,她的腿,还有……还有她的头……”
“皇后!”赵玄大喝一声吓止了她的胡言乱语。门外守着的御医宫婢神色紧张地向内张了张,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询问。
赵玄附近皇后耳旁悄声道:“皇后,您要镇定,更要谨言慎行,倘若让圣上窥见了端倪,莫说是你我二人,只怕连皇后的几位皇子也要遭到殃及。”
皇后闻言死死抓住锦被,努力地尝试着压抑自己的情绪,半晌她的神色终于恢复平静,只有泛白的抓着锦被的手不住颤抖着:“为何你竟如此镇定?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吗?这些年来你就一点儿都不愧疚吗?”
“愧疚?”赵玄哼了一声,冷笑道:“皇后,奴才八岁净身,十岁进宫,十一岁杀死第一个人,如果说愧疚,奴才就要从那时开始愧疚起,而这些年来死在奴才手上的又何止千百,奴才愧疚不过来。”
“至于害怕,那就更不必了。人有人的疆土,鬼有鬼的领域,莫说人间鬼是来不了的,即便是来了,他们死前斗不过我,难道死后倒长了本事?害怕,是人们为自己的逃避所找的藉口。我赵玄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从不逃避,如果真的有冤鬼来找我索命,我也不介意再杀她一次!”
皇后怔怔地看着赵玄,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却还是被他此刻阴狠的神色所震慑。
赵玄转眼又换上了那副顺从的忠诚面孔,“皇后,魔由心生,原来这才是您患病的源头。您要记住,你我是一条船上的,生死同枝,荣辱与共。她若真是化了鬼来报仇首先找的是我而不是您,什么时候我赵玄死了,您再忧心也还来得及。”
“真的……没事?”
“皇后请宽心,有奴才在一天,皇后就都不会有事。”
皇后点头,抓住赵玄的手落下泪来,“赵公公,这些年来有劳你了。”
“皇后言重了,为皇后尽忠是奴才的职责。”
御医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赵玄穿梭在清宁宫外长长的走廊里,“赵公公,赵公公,您看皇后这病……”
“赵公公,臣下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圣上禀明,请赵公公指点一二。”
赵玄边走边回道:“不是偶感风寒么?如实禀奏就是了。”
“可是……皇后病情来势汹汹,臣下也拿捏不准……”
赵玄停下脚步,旋身道:“怎么?难道不是么?”这些御医究竟在搞什么鬼?
“皇后脉象虚浮,面色潮红,表面上看着像是偶感风寒,可是实际却不然,倒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邪气入体所致。”
“既然如此,如实向圣上禀奏就是了。”
“皇后凤体受惊可大可小,老臣们不敢如实禀奏。”
赵玄拧眉看着一干愁眉苦脸的御医,冷笑道:“为宫里的娘娘们诊症是御医的职责,如实向圣上禀明也是各位的本分,由我来拿主意怕是不妥吧?”
一老御医走上前道:“在这宫里谁不知道,公公是最懂得揣摩圣上心思的,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最能讨得圣上欢心……”
赵玄截断他道:“不敢,赵玄不才得蒙圣上器重,是赵玄三生修来的福分。但所谓天威难测,圣意难循,无端揣摩圣意的事赵玄不敢做,也不配做。”
“是,是。”又一御医谄媚地笑着上前道:“我们的意思是赵公公常年跟在圣上身边知道他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喜好什么,忌讳什么。听闻圣上不喜听鬼神之说,故而拿捏不定主意是否该如实秉明圣上,才请公公定夺。”
“皇后昏迷之时曾无数次大叫冤魂索命,我们综合其病症这才得出惊吓而致病的结论。”又一御医补充道。
赵玄这才恍然大悟,他佯装为难,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一干御医闻言松了口气,皆笑逐颜开道:“谢公公指点。”
“不过,欺君之罪不分大小,”一句话说得御医们心均提到了嗓子眼,“若皇后玉体康复不仅没人会追究其病因,娘娘一高兴,说不定还会重重赏赐各位大人。”
一干御医又松了口气,齐声道:“谢公公指点。”
赵玄神色抑郁地穿梭于宫墙之间,对无数太监宫婢的问候施礼恍若未闻。他的心很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坚毅冷静。
他站定在霖熏殿外,怔怔地望着霖熏殿那扇破旧不堪的大门,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曾几何时这里是皇宫中最华丽的所在,谁又想到时至今日只有门上斑驳的朱红色印证了它曾经的辉煌。
他本来打算进去一探究竟,但是站在门前他却又不敢了,他害怕了,这种害怕并不是来源于他内心深处的软弱,仅仅是源自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他捏着袖口里硬邦邦的钥匙,怎么也不肯把它掏出来,他叹了口气,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喀拉拉两声轻响引得他回过头去,只见破旧大门上生锈的铁锁自己开启了机括,抽出了锁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