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话,慢慢进了耳朵,一点一点的,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棋子,一个白家想充分使用,沈家想彻底消灭的棋子,至于我愿不愿意甚至我要不要活着,都不是我说了算的。
忿恨,我还没感受到,但是心里漫出苦涩的酸意,难受得我说不出话来。虽然我这3年里,只认识银环跟左先生,可他们对我都很好,心痛我呵护我,故事都离我很远,所以我很任性地觉得我会这样好好的跟他们生活下去,不会改变。因为我从来也不愿想,结果要面对真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依然是个傻子。不过还好,我还有银环跟左先生呢,就算被别人当成棋子,我也有关心的人,其他的,再说吧。
回过神,左先生在跟银环吩咐什么,见我看过来,就走近我,抬手摸摸我头发,缓声说:“祭神之前我都不能再来了,这2天我会去想办法,你要记得相信你自己,不要随便放弃,好吗?”
我用力地点头保证,一直送先生出去,看着他在葡萄架前身形闪动不见,没有回头。
接着的两天里我心里不安稳,总想找银环说话,银环却一直很忙,好像是给我赶制衣服,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做,我不想打搅她,就坐一旁默默看着,也没有练习的心情。
祭神的前一天傍晚,院子里来了不速之客。
葡萄架下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子,前面那位穿一件暗紫流光的广袖对襟长衣,身上没有首饰,只在高髻上插了两颗桂圆大小的月白色珠子。后面那位穿一身草青色,梳一条长辫子,头略低着,手上捧着件衣服。
银环听到动静走出来,见到前面的人吃了一惊,赶紧跪下,“参见族长。”
我也吃一惊,站那里傻傻看着族长,她的眉眼虽然有点平淡,可气势逼人,让人无法正视。族长微微笑了笑,让银环不用跪着,也打量了我一番,感慨道:“你的眉眼神情很像你父亲。”
族长不进屋,站着没动,自顾自看着我说话:“白月夕,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当年你父亲抱着你来,正经名字也没取一个,就小月儿小月儿的叫,那天正好是月末,我就顺势给取了这个名字。我答应过白野保你一世性命无忧,可惜,真是造化弄人,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变正常了究竟是不是好事……明天祭神,不管如何也要穿件像样的衣服,你明天穿这个吧。”
后面草青色衣服的女子把衣服捧上来,是件暗蓝色底银丝绣水纹镶边的长袍,做工很精美。银环把衣服接了,我谢过族长。族长点点头,转身就走,当草青色衣服女子刚从葡萄架隐没,族长停下脚步,侧过头来说:“不管你是否被神明眷顾,不要再回来。”说完往前踏一步,不见了。
族长似乎是接着送衣服见我一面,又似乎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可她这总共不过一杯茶的功夫,我真猜不出她的深意。银环抱着衣服一直没说话,突然抬头跟我商量:“小姐,明天您能不能把我做的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再罩这件袍子?”
我当然同意,其实我差点不想穿这件袍子,银环太小心了。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想好祭神我究竟要怎么做,这所谓不死不休,难道我真的不杀死对方就活不下来吗?我固然不想死,可也不想努力杀人啊……
迷迷糊糊的就看到天色亮了,干脆起床做准备。银环给我做的不是单单一件外衣,从内到外做了一整套,针脚细密,都用的上好棉布,内衣一套是纯白的,特别做成背心短裤的样子,中衣中裤是浅蓝素面的,外衣长裙是深蓝素面,再罩上族长送的那件长袍,倒也挺合适。银环把我的头发从额旁往后编起,总拢在脑后攥起来往下编了一条辫子,因为还没有成人礼,前面的额发和耳前的碎发依然留着。
我笑着对银环说:“还是银环你做的衣服穿着舒服,不过这祭神要穿的衣服真多,头发也折腾很久,好麻烦,以后我们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不这么打扮,松散着最舒服。”
银环一直盯着我看,听我故意这么逗她也不说话,勉强扯了下嘴角表示笑容,我看她担心的很,抓住她的手说:“银环,你别担心,先生不是说了我不差吗?他都对我有信心,说明我不错的,你也要有信心啊。”
还想继续说点,外面有人来了。是昨天送衣服的那位姑娘,依然是草青色的衣裙,她略低头弯腰朝我示意了一下,也没有自称,直白地说:“月夕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请随我来。”
我点点头,握了下银环的手,朝那姑娘走去,银环在我身后说:“小姐,你要保重。”我忍不住转回去用力地抱了抱她,努力把眼睛睁着不流泪,梗着脖子放了手,随草青色衣服往葡萄藤走。
自从左先生每次来去都是在这葡萄架下,虽然从来没问过,我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个没有门的院子进出的门户就是这里,现在终于我也是从这里出去,心中虽然忐忑,好歹举止神态不慌张,自己给自己撑架子。
跟着草青色衣服穿行,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一阵恍惚就出了院子,好像那葡萄架不存在一般,我以前偷偷摸索了好几回,那里都是实实在在的。
小院外是个荒野,起伏的土包间隔着低洼的池沼,周围有疏密不均的树木,长的也不是特别有精神,树叶稀稀落落的。我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小院,却发现身后只有几棵高矮参差的细杆子树,连院墙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小院了。
草青色看着就笑了笑,轻轻地说了句:“这地方当年专门请土族跟水族的高手一起规制的。”神情颇为自得,与有荣焉,说完也不解释,过来牵了我的手,示意我跟随她。
就看她从斜前方的土包绕过去,再拐过面前的树干,直直走进树旁的池沼里。我还没来得及惊吓,就被扯着一起进去,只觉得一阵晕眩,站稳了发现已经站在一间屋子里。
草青色松开手,让我坐在窗户对面的长椅上,“请稍候,这里是祭祀广场外面的休整间,我要去回复您到的消息,祭神时辰到了我会来请您出去的。”说完转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