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路欢。路欢。路欢。”有人抓着她的肩膀,不断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路欢一点儿一点儿地睁开双眼,眼神带着尚未清醒的迷离。她右手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左大哥?你怎么来了。”
“听君娘说你来了,便过来看看。”他也坐了下来,“无事就好。刚刚,好像是做噩梦了吧。”他刚进来那会儿,看到她小脸皱成一团。
路欢四顾左右,不见他人,便问,“那个女琴师呢?”
“女琴师?”这回换左单原不解了,哪儿来的琴师?“我进来的时候就见了你一个人在这房子里。”
是这样么。难道她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实在太可疑了。无论是那女人,抑或是琴声。“呵呵。可能是最近嗜睡得很,难免有点儿恍惚。”
左单原调侃道,“皇上赏了你那么多不要,不会都舍不得用吧。”
“怎么,我脸上写着‘守财奴’三个字么?”路欢不满地说。
“哈哈。没没。开个玩笑。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得注意点儿,你这小身板,再也经不起大的折腾了吧。要不,下个季度的服装设计就别费心了,好好休息。”
“你是犯傻还是装傻呢。商人不都是以利为主的么。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商人也好,政者也罢,不外如是。”他说的那话,在别人听来,确实动听且贴心无比。可经不起任何的推敲,如同玻璃,易碎。
左单原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乖乖地闭了嘴。对这人,似乎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白搭。对她好,反而遭人厌了。还是来点实际点儿的东西比较好。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来,交给她。“这个,给你。”
紫玉?路欢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仔细端看。这可是好宝贝啊。不过,“这玩意儿不会白给我吧。”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可没这么容易让她遇上。
偶尔想做做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你可是绣香阁的摇钱树,招财猫,财神爷……所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绣香阁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这么说,应该没问题了吧。
“嘿嘿。放心吧。路欢虽难为祸水,但还是能算半个祸害的。祸害遗千年。所以,我少说也能活个五百年。”路欢心情突然大好。
看她高兴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诡异,“喂,我说,你不会想着把它拿去变卖或者送人吧?”这可是紫玉啊!世上绝无仅有的紫玉啊。有病治病,无病可养生的传说中的神玉啊。
“哈哈哈。”路欢明摆着被人说中心事,尴尬地笑笑。“没那事儿,没那事儿。”她是想着留给遥遥来着。宝贝当然得留给她的宝贝儿。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
左单原松了一口气。话说,这事儿非得绕这么大个圈子不可么。在别的事情上她可以精明果断地做出判断,可是,怎么就偏在这种生活小事儿上犯懵呢。
发现左单原正打量着她,路欢似乎明了他心中所想,便开口道,“我知道,礼尚往来,这很正常。可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想想,也没什么可疑惑的。人生嘛,就这么一回事儿,总有点啥是你永远搞不明白,又或者不愿去明白的。
左单原也没有去追根究底她到底意欲表达些什么,意会便好。“看来你已经休息充足了,随我去一个地方吧。”没等路欢作出任何的回应,左单原扯上她就走了。
又是马车。
路欢厌烦了古代的交通工具,不是马便是马车。无论前者抑或是后者,都让她光想着就很是头疼,更别提真的坐上去了,浑身都疼。她真恨不得让技术部的家伙们立刻马上给她造出一部汽车或者飞机来。好吧。她的妄想症是愈发严重了。想她被毒老头儿扎了近一个月的针,脑门儿上、背上、手臂上以及脚底,满满的都是针孔,几乎没有一块儿是完好的皮肤了。车遇到颠簸之处,抖动起来的时候,路欢痛苦得直冒冷汗。
“怎么了。”左单原看她脸色不对劲儿,便问。他抽出一方手帕,想着为她拭汗。路欢挡住伸过来的手,拿过手帕,自己抹去脸色的汗。眼尖的左单原很快就注意到了她手背上粉红色的疙瘩。他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将袖子往上一卷,惨白的手臂上,竟全是红色的小孔,惨不忍睹。
这……是治疗的时候留下来的么。光看这,就可以想象到她当时多么的痛苦。但是她熬过来了。路欢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脸色更差了。左单原则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听说你中毒之事,我立刻赶到了你府上去,可被你府上的门卫给拦了下来,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让进。于是我又想着半夜偷着去看你吧,又被潜伏在周围的暗卫给挡了下来呵呵,不过是想见见你,心想着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怎么就那么难呢。路欢,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刑部尚书,也许会好些……”
路欢忽略掉左单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她一直觉得他狡猾得跟狐狸似的,狭长的凤眼里透出来的笑都是带着算计的。跟这样的他打交道,让她觉得很安心。如今这样失神的他,反而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了。“左大哥,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罢了。你若将我当作朋友般看待,我只能说很荣幸。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么。事实如此,他在期待什么。
马车依旧前行。只是,在之后的近两个时辰的车程里,车内两人,再也没有开过口。
“阁主,到了。”车外的人道。
“嗯。”左单原先下了车,本想扶着路欢下来,可她却倔强地从另一边跳了下来。
“这是……”路欢向着那片原野奔过去。各色的植物从低到高,由近而远,层次分明的分布着。细腻而柔软,如同丝绸般随风而动。她蹲下来,观察着这不断欣欣向荣的花草。“这是草木染?”即古代染料。
“你连这个也懂么?”请问,有什么是她不懂的么?他很想知道。世上为何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人。
“略知一二吧。我不知道的是,原来绣香阁不仅有自己的染坊,连染料也是自己中的么。”
左单原也跟着蹲了下来,手撩拨着草叶。“嗯。便于研究。”
“噢?研究么。我对这个也很感兴趣呢。”古代的染料色彩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不过,植物染料的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容易褪色。也是这个原因,她才宁可穿白色衣物或者麻衣之类的。路欢逐一辨认每一种植物,从草到花到树——红花,茜草,荩草,紫草,苏枋,槐米,鼠李,皂斗,乌桕等。“左大哥,有些动物也可以作染料,你知道么。”
“嘿?是么。”看来是不知道了。
“嗯。紫胶和胭脂红虫等。这种虫子弄出来的染料,色彩是相当漂亮的。”
“哦?那值得试试。”
两人走累之后,便在山丘上坐了下来,看夕阳西下。余晖落在身上,意外的温暖。
“左大哥,喜欢夕阳么。”
“不。会让人想到‘苟延残喘’。”
“哈?这个想法也太特别了吧。”
“那你呢。怎么看。”
“怎么说呢。夕阳无限好,尽管近黄昏。”
“那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是啊,谁知道呢。”
……
……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直到最后一道余晖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