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面圣
因为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凡人居没有吴世珏上次来的冷清,坐满了人。
全都是附近的渔民,越发显出康熙众人男俊女俏,衣饰光鲜,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欣儿完全被舱内的阵设吸引,着迷的道:“好美!好迷人!可惜没位置了,宁弟弟,我们要在一边等吗?”
莞宁尚没说话,就听一个嘹亮的嗓门喊道:“宁小爷,你带朋友来了,来来来,这个位置让给你们,我们二个到别桌去挤挤。”
说话的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与他同桌的还有位中年男子。莞宁蹦过去脆生生的道谢“谢谢李伯伯,谢谢王伯伯。”
谢声未完,又听见一个大嗓门道:“宁小爷,你坐我们这里,这里位置好,适合你们高雅人看风景,我们跟老李老王挤一桌。”
说着站起二个人让出位置,他们的位置靠窗,可以边喝酒边眺望风景,是全店最好的位置。
莞宁眉开眼笑的道了谢,招呼众人坐下,康熙凑在他耳边笑道:“人缘不错嘛。”莞宁得意洋洋斜睨他一眼。
吴世珏的视线定在过来收拾桌子的老板娘身上。
老板娘三十岁不到,很漂亮,又弯又长的眉毛,水灵灵的眼睛,丰满红润的嘴唇,看起来就象开得正盛的鲜花,无论谁见了她都想多看二眼。
但她身上最动人的不是这张脸,也不是丰盈合度的身材。而是她的成熟风韵。荆钗布裙,也掩不住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媚艳。
吴世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忘了移动视线。至到康熙轻轻咳嗽一声,方清醒过来,转回视线,对上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自嘲的一笑。
老板娘收拾干净桌面问莞宁,“宁小爷,你们是先喝酒还是先吃面?”莞宁道:“先上面吧,我好饿。”
欣儿目光也一直在老板娘身上,羡慕的道:“京城真的比别的地方好,一个小饭店的老板娘也能这样美丽。”
“云南风水也不差呀,有你这种小仙子。”莞宁一手托腮,调笑的望着欣儿。
欣儿涨红了脸,羞道:“你取笑我,不理你了。”掉头眺望窗外风景。
康熙乐道:“祸头子,不差嘛,能让女孩子害羞了。”
莞宁笑咪咪像倫吃到糖的孩子,贼笑道:“是欣儿皮薄,我可是诚心实意夸她,没半点歹心。”
吴世珏抿笑,到底是满汉不同,同样是大家出身,都是活泼天真的性子。欣儿在活泼中多了少女的矜持与羞涩,宁玩却坦坦荡荡,如风光霁月,更令人乐于接近。
“你们看,好美的晚霞。”美丽的景致让欣儿忘了羞涩,大声说道。
他们所靠的窗子是朝西的,此时,一轮红日正缓慢地往下落。整个天空,被一层又层的彩霞堆满了,绚丽明亮。
但还有比彩霞更美的景致,那就是忘情的站起身的欣儿。
她临窗而立披着一身彩霞,像个超尘出世的仙灵。
落日的光芒,染在她的发梢,洒在她的脸上,倾在她就衣裙上……
窗台上还有一排鲜花,也被彩霞烘染得灿烂夺目,衬在欣儿与天空之间,构成一幅绚丽的画图!
清亮的眼神,白皙的肌肤,亭亭玉立的欣儿此刻恍如堕落凡间的仙子,光芒万丈,令人不敢逼视。
吴世珏心中一疼,恍惚中他看到的不是欣儿,而是嫣然,凝眸而笑的嫣然,风姿绰约的嫣然……
康熙莞宁没注意到吴世珏的失常,他们的身心完全被欣儿不似人间的美丽吸引。康熙由衷的赞道:“漫天晚霞,清水丽人,这里那里是凡人居,说仙境也不为过。”
见他喜欢,莞宁也欢喜,笑道:“这样你就满足了,等听了老板娘的小曲再说吧。”康熙被她说得心痒难搔,嗔道:“你这祸头子,专会吊人胃口,还不去请老板娘唱一曲。”
莞宁难得没与他争辩,跑去找老板娘。很快老板娘拿出琵琶,取代了拉二胡的位置,手指拔动,轻快的音乐从她指尖行云流水般滑出,老板娘开口唱道:
挂绝壁枯松倒倚,落残霞孤鹜齐飞。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
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去帆月影低,载我住在潇湘画里。
曲意清丽,曲调轻快,曲音洒脱,配合着此情此景,加上良朋好友在侧,康熙有种不饮也醉的感觉。
这份感觉持续到他回到宫里,转变成失落。他无意回乾清宫,去了乾清宫西南假山上的观澜亭。
这是座四角攒尖顶的小亭,古朴雅致。山下弧形水渠环绕,水声潺潺。亭四周山石林立,千姿百态。坐亭中可望莲池,荷叶片片,一如碧波滚滚,令人有临海观澜之感。
康熙日常处理政务倦怠时常来这里坐坐,但象这样的夜晚登亭,尚属首次。
九月的夜晚,有了淡淡凉意,坐在高高的亭中,寒意更浓。晚风吹来,康熙竟打了个寒噤。戴全劝道:“皇上,小心着凉,回去吧。”
康熙没理他,抬头看天。快到中秋,夜空中月亮又圆又大,明亮的照射着大地。云层稀薄,几点寒星,挂在遥远的夜空,在那儿疏疏落落的闪耀。
一句词跃上心间,他轻拍栏杆叹道:“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戴全不懂主子刚刚与人分手时还欢欢喜喜的,怎么一回宫就长吁短叹了,听到这话笑道:“奴才是怎么也不能会得主子的凭栏意,主子得去找位善解人意的美人才行。”
他是陪着康熙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所以在没人时说话比较大胆,见康熙心情不好,便说了句笑话逗他开心。
康熙果然被他逗笑了,叹气道:“那来的善解人意,个个都跟榆木桩子似的,无趣。”
戴全劝道:“那是万岁爷您的天威所至,别说这些新来的贵人们,就算皇后娘娘,见了您不也毕恭毕敬。”
提起皇后,康熙眉头皱得更紧,他现在很想找个人陪着说话,但绝对不会是那位不苛言笑的皇后。一个人影跃上心间,他展开眉头道:“宣佟充容伴驾。”
长夜无聊,佟福雅与端宁正在手谈解闷,太监来宣佟福雅陪驾。端宁面露喜色,笑道:“恭喜姐姐。”
佟福雅一贯从容优雅,此时竟显得有些紧张,勉强一笑,就急冲冲赶回房里换衣服。
凭画笑道:“原来表姑娘也有着急的时候。”
倚琴轻叱道:“充容娘娘也是你随便取笑的,别给姑娘惹祸。”
二人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凭画没把她的叱责放在心上,轻轻道:“姑娘正出神,什么也没听见。”
倚琴见端宁冲着佟福雅离去的方向出神,劝道:“皇上临幸充容娘娘是好事,对姑娘也有帮助。”
端宁回过神轻笑道,“我知道,我们是表姐妹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姐姐能得到皇上的青眯。”想到自己那一夜侍寢时康熙温柔的笑脸,心里竟泛起酸意。
自从选秀那天佟福雅认出康熙后,心里就有一种隐约的期待,今天终于等到宣召,赶紧回房梳洗。
一连换了三套衣服都不满意,这种浮燥对她来说是极为少见的。呤月赏风对视一眼,呤月开口,“姑娘不用太急,人人都说皇上待人温和,何况姑娘又是皇上的嫡亲表妹,看他安置你跟贵人娘娘的居处就知道了。”
佟福雅没跟二婢说过那夜救他的就是皇上,现在觉得该说了,免得二人那天无意碰见皇上失态,见朱瑾也在房里,遂道:“我有点口渴,朱姐姐,麻烦你去帮我倒杯茶。”
朱瑾知道她们主仆有贴心话要说,回道:“奴婢这就去,还请娘娘快一点,不能让皇上等的。”
她出去后,佟福雅招呼二婢上前小声道:“你们听了别大叫,皇上就是那夜救了我的白公子。”
她事先叮嘱了赏风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呤月比较沉得住气,怔了一会喜道:“那这真是缘份了,恭喜姑娘。”
那个少女不怀春,佟福雅虽然很小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进宫,但对未来的良人总有一丝梦幻,康熙那夜的英雄救美让她枯寂的芳心泛起了水花,所以才有刚才的慌乱。听到呤月这一句,双颊泛起了红晕。
赏风回过神,冲进一堆衣服里急速挑选,挑出一件长袍问道:“姑娘,这件如何?”
那是件用绿地缠枝妆花贡缎裁成的长袍,以绿色为底,用绛红、浅绿、银白、金黄、宝蓝、墨绿,紫色等丝线浮绣大朵大朵的牡丹,华丽夺目,光泽耀眼。是佟氏替她添制的。
佟福雅有些迟疑,“这个太华丽了吧?”
赏风坚持道:“是姑娘平常爱淡雅,其实姑娘穿华丽的更好看,当初姑娘试穿这件时,佟夫人可是赞不绝口。”
呤月也赞同,“现在是晚上,灯光下这袍子色彩最好,衬着姑娘白晳的肤色,一定能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姑娘怕它太华丽,加上这件坎肩不就行了。”
她寻出一件月白镶浅绿滚边的高领对襟绣暗花的坎肩。佟福雅穿上后揽镜自照,有些满意,
赏风迅速替她梳好发髻,呤月挑出首饰。
佟福雅额头上垂一条由绿宝石和阗美玉制成的珠琏,头上只戴了三朵由芙蓉玉雕刻而成的芙蓉花簪。
简单名贵的珠饰,配上华丽的宫装,加上得体的修饰,整体的感觉雍容又不失典雅,不独呤月赏风赞不绝口,佟福雅也觉得满意,不再耽搁,出门乘轿去乾清宫。
乾清宫东暖阁是康熙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西厢房则是他临幸嫔妃的地方。
佟福雅由太监引着进了西厢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呤月赏风屏息凝神侍立,主仆三人都大气不敢出。
很快,太监喊道:“皇上到—”三人赶紧跪到地上。
康熙大步进来,亲手扶起佟福雅含。佟福雅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也慌得不得了,头都不敢抬。
康熙瞧出她紧张,温和的道:“没必要害怕,按民间的叫法,我是你亲表哥,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你。“
佟福雅深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镇静抬起头,对上康熙的目光,下意识又要垂下去,下颔却被康熙用手托住。
康熙仔细端详着她,好久才松开手,轻轻道:“你长得真的很像母后,朕很开心你能进宫。”
他看了自己这么久,只看到了大姑母的影子,看来那夜他全已忘记。佟福雅因期待而失望,因失望而黯然,怔在那里。
康熙当她紧张,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亲切的道:“不用紧张,咱们说说闲话,家里人都还好吗?”
“谢皇上关心,臣妾的阿玛额娘都很好,他们也很惦记着皇上。”说完这一句,佟福雅收回了心神,恢复了些镇定。
“朕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还有姨母,人在京里也很少进宫,看来朕是没什么亲人缘的。”康熙说着轻叹,他幼年丧父丧母,对他们的记忆其实很淡,因为这样,心里非常遗憾。
他提到姨母,佟福雅忍不住想起莞宁,看来他是不知道莞宁的身份了,如果知道莞宁也是他表妹,不知是何反应,该是欢喜多些吧?那晚看起来他们关系很好。
她的出神被康熙当做紧张,想起上次端宁的拘谨,心中暗叹,天家无亲情,这句话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