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生病
玉泉山下有很多早饭摊头,因在此用餐的都是些贩夫走卒,所以早餐不但花色少,味道也拙劣,但康莞二人却吃得香甜。
尤其是康熙,自他知道恭华在慈宁宫后便没什么胃口。今日心情好转,胃口也来了,二根油条一碗豆浆下肚,顿时精神奕奕,刚要说话,便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着便见一团风沙裹着一匹马急驰而来,赞道:“好马!”
莞宁看清来人,奇道:“二表哥!这么早有什么事?二表哥,二表哥……”双手乱摇,大声招呼。
这人也是莞宁的哥哥,康熙来不及发问,骏马巳直奔他们而来。
距离稍近,便能看清那是匹黄马。神骏异常,身高膘肥,确实是匹罕见的良马。马上青年英气勃勃,方正的国字脸,二道浓浓的剑眉颇有直插云宵之势。
康熙含笑赞道:“马俊,人杰,你的哥哥们都是人中英杰。”
“那是当然。”莞宁毫不谦虚,洋洋自得。
说话间骏马直冲到摊头前停下,青年翻身下马,一阵风刮到莞宁面前,攥住她手腕喝道“小祖宗,你疯到那里去了!彻夜不归,知不知道所有人都被你闹得人仰马翻!”
“所有人?”莞宁不相信的嚷道:“怎么会?笑笑没帮我掩饰吗?是那个不要命的把事情闹出去的?”
“我二舅,你阿玛!”青年在莞宁耳边吼,一双眼睛充满血丝,是辛苦了一夜的象征。
莞宁被他的话吓得跳起来,惊道:“阿玛?不可能,阿玛在外地!”
“二舅昨晚回来了!你知道他回来看不到你的后果吗?”青年越说越愤怒,步步逼近,“小祖宗,你稍稍为别人想想好吗?几府的人因你彻夜不眠,二舅还连夜去应天府报了案,现在满城的官兵都在找你!”
康熙见莞宁被逼得步步后退,扶住她对青年歉然道:“对不起,昨晚是我留住了宁兄弟,我会亲自登门向她阿玛道歉。”
他是真心诚意,青年却如遭雷击,推开莞宁一把攥住康熙衣襟怒吼:“你在说什么!”
戴全见势不对,上前去拉青年劝道:“有话好说。”
青年用力甩胳膊想甩掉他,却被戴全随势拉开。莞宁趁机将康熙扯得老远埋怨道:“白十二,你要害死我。”
康熙不解,“我说错什么了,昨晚是你跟我在一起,我去向令尊解释不对吗?”
“你还说!”莞宁气得重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记警告道:“不许再说话,否则我们绝交!”
青年终于甩开戴全,冲过来指着康熙咬牙切齿的吼道:“你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篇!”
莫名其妙被撂狠话,康熙心生气恼,见青年如此无视,打开他手不客气的道:“我不跟聋子说话。”
“你—”青年气得脸红脖子粗,握起拳头欲揍康熙。
莞宁迅速隔在二人中间嗔道:“你要干什么?”
“他,他说他整晚、整晚都跟你在一,一起!”青年显然气急败坏,说话直打结。
“有什么不对吗?我也常跟你们玩通宵。”莞宁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翻了个白眼嗔道。
“当然不对,我们是你哥,他是谁,你一一个……”女孩儿三字被青年硬吞吞咽下。满族虽没有汉人那么讲男女之防,但一个大家千金跟个陌生男子通宵在一起传出去也是骇人听闻的,莞莞中年纪小不懂事,但这男子—,青年恨着康熙,如果眼光能杀人,康熙早巳被他杀死。
康熙知道自己跟莞宁通宵未归是做的不对,但也不值得青年用杀人的目光瞪着自己,诧异的问莞宁,“你表哥在生什么气?”
莞宁也不明白,恼道:“谁知道他。喂,你瞪他干什么?快想法子怎样应付我阿玛,他会骂死我的!”
“你欠骂!”青年见康熙那模样似乎不知道莞宁是女的,略略放心,回了莞宁一句,认真思考一会道;“所有能替你圆谎的人昨天都被我们找过了。没法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认错,大伙儿一起替你求请。”
“不要!”莞宁断然拒绝,抓住青年的手急迫的道:“阿玛想找个机会惩罚我很久了,这次他一定会来真的,我们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青年反手握住她手惊道:“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目光急速在她身上收索,落在她红彤彤的小脸上,伸手往她额头一摸,骇极:“我的天,你在发烧!”迅速脱下身上袍子将她包得严严实实。
康熙因莞宁的警告赌气远远站着,听见青年的话又凑上来说道:“是不是昨晚在山洞里受了凉?”
“山洞?”青年不相信的吼出来,目光从莞宁扫向康熙,“你们在山洞里过夜!你、你们……”
他没说出“发烧”二字前莞宁不觉得怎样,现在是头也疼脑也昏。怒气冲冲的吼道:“是又怎么样?你也要骂我?”
他一发脾气,青年立刻软了,泄气道;“表哥怎么会骂你,是心疼你,你身子那么弱,不能生病的,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康熙不觉得发烧是件大事,但见青年那着急的模样也觉自责,“是我不好,我会照顾人,以为抱着就……”后面的话被莞宁小手掩回去。
青年不悦的扯开他手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你自己问,我走了。”莞宁虽没有女孩儿的自觉,但被一个男子抱着睡了一夜也觉得说出去不好,甩下话便往黄马奔去。
青年忙拉住她道:“你又怎么了?表哥又没说你什么。”
“你嘴里不说心里在说,你跟阿玛一样要骂我。”莞宁说着高高噘起嘴,一付委屈极了的模样。
青年投降,低声下气哄道:“表哥才不会说你,你现在生了病,二舅也不心思骂你了。”
莞宁眼睛一亮喜道:“对呀,我现在生病了,阿玛就有能罚我了,看来我这个病生得好及时,表哥对不对?”
青年苦笑,将她抱上马,瞅着她的脸又将她抱下来。
莞宁不解,“干嘛?”
青年解释:“你在发烧,骑马招风会加重病情。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寻俩马车来。”牵着她的手坐回早饭摊头前,瞪了康熙一眼,匆匆离去。
戴全不满的抱怨,:“小主子,你这表哥太无礼。”
莞宁的脸上红滟滟的,赛似朝霞,康熙先前只觉得好看,现在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安,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忧心的说道:“滚烫的,是我昨晚太疏忽了。”
莞宁拉下他手不耐烦的道:“你还动手动脚,被二表哥看见了一定会揍你。”
康熙不屑,轻哼道:“不知是谁揍谁。”
“不靠戴全,你敢跟我二表哥单挑吗?”
莞宁斜晲着康熙,明显的偏坦激起康熙的傲气,“有何不可?只是拳脚无眼打伤了你表哥可别怪我。”
戴全见二位主子说着说着又要较真,忙岔开话题,大惊小怪的嚷道:“前面怎么这么吵?”
康熙莞宁忘了争执,同时去看,却是那青年赶了匹马车急奔而来,后面大呼小叫跟着一群人。
莞宁不解,“他们跟着表哥做什么?”
康熙轻笑道:“应该是你那位了不起的二表哥抢了人家的马车。”
“不会吧?”莞宁挑眉,急急迎上去。
马车停下来,青年跳下来责怪道:“不是叫你坐着等吗,衣服也不披好。”伸手替她拉拢衣襟。
莞宁不及说话,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骂道:“恶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打劫,我们报官了!”
说话的是从马甲里钻出来的婢女打扮的小姑娘,十五六岁模样,穿着对襟绿布小紧身,大脚藏青裤,梳着一条辫子,插上一对极大的通草花。虽非上上人材,二颊微微点了几点胭脂,倒有几分娇憨之处,笑着想必可人,不过此时正怒气冲冲瞪着青年。
莞宁惊讶得失笑,好玩的道:“二表哥,你真的去抢人家的马车?”
青年板着脸纠正,“别听那丫头胡说,我是借。”
“我胡说!”丫头见周围人多,胆子更壮,跳下车指着青年怒道:“你象个强盗似的半路闯过来,说了几句没人听得懂的话,赶了我们的马车就跑。你们大家评评理,这是不是行凶抢劫?”
说话间后面那群追的人巳赶上来,为首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淌着汗,气喘吁吁的道:“这位大爷,我们也有急事,实在不能将马车借给你,麻烦你另想办法吧。”
青年铁表着脸,截钉切铁的回道:“不行,这马车我借定了!”
丫环大怒,就要发火。莞宁巳抢先笑呤呤的开口,“这位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是因为我病了,我哥哥才急着去抢你们的马车的。你别恼,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莞宁这样粉妆玉琢的美少年,丫环的怒火立即抛到九宵去外,瞅着莞宁关切的道:“小爷你不舒服?真的,你的脸太红了,快让我家姑娘瞧瞧。”拉着莞宁的手就要往马车上去。
青年打开她手怒道:“干什么?”
丫环嗔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替小爷看病,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她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女神医!”
莞宁感兴趣的道:“女神医,那我得瞧瞧,姐姐我们快进去。”反手拉着丫环的手就往马车里走。
青年不再阻止,跟在后面。康熙关心,也跟了上去。
马车里端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穿了件浅蓝大褂,头发拢在头顶,束着蓝色绒花环,不怎么美,却有种从容不迫的娴静。
她显然巳听到刚才的对话,目光直接落到莞宁脸上,温和的道:“小公子,请把手伸出来容妾身搭脲。”
莞宁将手伸过去,少女扣住她脉门,脸色慢慢凝重,进而沉重。
康熙忍不住开口,“很严重?不只是发烧吗?”
少女松开手,目光在莞宁脸上盘旋,怜惜的道:“对一般人来说,只是一场小风寒,但这位小公子本身底子太弱,小病只怕会引出大病。庄伯,我们的事不急,先送这位小公子回府。”
打从认识莞宁起,康熙就跟她又打又闹,一直当她是健康宝宝,没想到会听到少女这话,变了脸怒道:“你把话说清楚,只是一般伤风,怎么会变成大病?”
青年更怒,“你知道什么?快下去,我们要回府!”伸手去推康熙。
戴全岂容他碰到康熙,衣袖一拂,青年从车上摔下去,滚到地上。
莞宁嗔道:“戴全,你敢伤我二哥!”就要冲下马车。
康熙拉住她道:“戴全有分寸,你的手越来越烫,看来真的病得不轻,还是跟我回去,我帮你找最好的太医。”
莞宁不耐烦的打开他手,“你就别添乱了,我得先去见阿玛,表哥,你还好吗?”
青年从地上站起来,恨了戴全一眼,却不敢再对康熙无礼。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戴全那一拂,让他知道自己绝非他对手,何况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莞宁的身子最重要。他绕过康熙回答莞宁,“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请你让开。”
康熙无奈的站到一边,叮咛莞宁道:“你回去好好养病,如果你阿玛真要责罚你,你让笑笑来太白酒楼找我,我会亲自去给他解释。”
莞宁头痛欲裂,其实很不舒服,但见康熙担心的模样,强笑道:“你放心,我没事,下次我们再一起玩。”
青年不等他说完,便将他塞入马车。马车疾驰而去,留下康熙一人怔怔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