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农村出来的老实农民来讲,一个女人摊上‘寡妇’这个词是很悲惨的事儿。这意味着她在村里没地位,受人指指点点、背后闲话不断、顶着巨大的压力过活。李援军很无奈,自己老眼昏花让自家女儿遭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可老伴庞翠兰不这么看。
原本庞翠兰病情加重就有李梅离异的原因,可后来娘俩平日里唠嗑,庞翠兰都会察觉到女儿的心情变化,知女莫若母,原本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有着无法剪断的神秘联系。当娘的只希望女儿开心、幸福,而离婚后的李梅,显然也在向那个方面靠拢。
这就足够了。庞翠兰第一眼便看到走进病房的闺女眉目间荡漾着儿时的快乐烂漫,紧紧握着男人的手,脸上又有了发自内心幸福甜蜜的笑容,这足够说明一切了。
更何况……
梁爽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孬人,文质彬彬的,知书达理。他就算是官宦人家又咋了!?俺们家李梅也不是没文化,又懂事儿乖巧,懂得满足不争风吃醋,这一点当娘的最了解了。就算她离过婚,是个寡妇,可只要咱闺女真心付出了,掏心窝子的对他们家好,俺们又不贪,也不想当正房(呃……老太太真给力啊!)……
李旺原本不同意姐姐和梁爽在一起的。他在泉南上大学即将毕业,虽然他们这一年开始已经不包分配工作了,可出来四年见多识广,看问题的角度也很城市化。姐姐离过婚,又比梁爽大那么多,最后肯定是要被抛弃的。
但梁爽临别和李旺一次酒桌畅谈,又让李旺改变了他最初的想法。这个小姐夫……其实也蛮不错的。
他对姐姐是不是真心实意自己虽然感受不出来,可就他毫无隐瞒,在任何地方都不避讳他和姐姐的情侣关系这一点,就让李旺竖大拇指。说实话,在梁爽当着几个‘大朋友’的面,介绍姐姐是他童养媳的时候,李旺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虽然这些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多少让李旺对梁爽和自己姐姐在一起的事实,有了更直观和细微的认识,执拗的抵触感稍稍缓和了些。
最后的改变源自昨晚的夜半畅谈。梁爽这个小姐夫嘱托给李旺大舅哥一件事儿。对梁爽来说,可能只是心思一动、嘴皮子吧唧几下的小事儿,可对李旺来讲,就是天大的事儿!
泉南富贵园小区坐落在绝对的市中心,李旺班里最富裕的同学,平日里最瞧不起农民子弟的李佳璐家,年前在富贵园小区买了栋房子便大肆吹嘘,引得所有人羡慕不已。李旺也很羡慕,虽然他表面很淡然,无动于衷。
梁爽悄无声息的在那里买了栋房子。一楼,三房两厅,168平米,还有个三十多平米的院子外加四十多平的南屋仓库,而且,用的是李梅的名字。
姐姐在泉南最好的小区有了套房子,那可是一千多一平米的豪宅,姐姐竟然……竟然这么轻松就拥有了!李旺惊得打了个嗝儿,翻上来的啤酒呛进了气管。
记得李佳璐说她家的房子是107平,那可是公认的全班最富有的上流人士家庭,即便在整个系里,也都是数得着的富家女。可现在,自己姐姐的房子要比她的大很多,而且,现在房子的钥匙,就摆在自己面前。
“我姐姐知道吗?”李旺傻傻的问。
“我想给她个惊喜,房子的装修队我都找好了,合同待会你拿着,记得每次他们进材料的时候,你都核对一下,别让他们滥竽充数,以次充好。”梁爽摇摇头,往口中丢了一个花生仔。
李旺的同学中也有故作潇洒的家伙,李旺每每看到他用这样装逼的动作吃花生就浑身鸡皮疙瘩,一脸的鄙视。但这会儿,不知为何,李旺看到梁爽丢花生的动作,竟然觉得很……潇洒!
“……哦。”李旺目光有些呆滞,不过显然不是醉酒所致,两人各自面前才摆了三瓶,李旺知道自己的量,一打保准没事儿!
“装修合同上是要十二天,钱的事儿你别管了。装修完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还要让人把订好的家具搬进去。等这些弄完了,你找人打扫打扫房子,替我给李梅个惊喜。”梁爽举杯跟李旺碰了一下,说完,仰头干掉。
李旺迟疑的盯着梁爽看了几眼,也一仰头闷了下去。
“这……房子,不便宜吧?我听我我同学们说,那边一平方都要一千多呢。”李旺抹了一把嘴,说道。
“你说的是去年的价格了,现在那边均价一千七百多,咱这套是精装修房,两千六一平。院子和车库还都另算钱呢。”梁爽随口说道。
李旺对自己的态度很淡然,可自己和他姐姐的关系都明朗化了,他这种淡然就意味着抵触。梁爽目的是给李梅和自己营造一个幸福的窝,但也不介意让李旺知道自己的财力,知道自己对他姐姐是真心。
买房子也不是突然的想法,这两日李梅内心一直在纠结一件事。来泉南后的第一个晚上,激*情过后,李梅便趴在梁爽怀里吐露了她心中的想法。
当老师虽然是一份光荣的职业,可学校在自家村子里,而自己又成了寡妇,下学期开学肯定不受人待见,前段时间村里就风言风语的,还有学生打听学校分班的情况,估计是知道分在自己班里,就要调班吧。
李梅不乐意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跟在梁爽身边见了不少世面,也知道自己这个男人有本事,有想法,李梅便想要走出来,离开人言可畏的小村子。
离开小村子,彻底与过去说拜拜的最好途径就是落户幸福县外!那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泉南市了。李旺在泉南上了四年学,对这里不算陌生,李梅留在这里不但可以有人照顾,出了什么事儿,梁爽也可以拜托卢伟河和唐笑帮衬着。
关键的是,梁爽突然想到,自己还挺留恋学校生活,上高中、上大学,拿文凭,甚至再继续读研、读博……这些都要去尝试,去争取。那么,自己以后家大业大总要有个身边人照应着。李梅有文化功底,如果她能走出来培养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介于此,梁爽毅然决定送给李梅这一份巨大的惊喜,一份隆重的礼物。
“那……那么多!”李旺彻底傻眼了。
即便是在泉南,一套房子也不过十来万,要是单位房,五六万就足够了。没想到富贵园的房价竟然那么高,买一套房子竟然要三十多万!
“还行吧!连院子加车库,再算上装修,差不多五十来万。”梁爽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继续道:“钱不算什么,只要你姐姐开心,我花再多的钱也乐意。”
这个时候要不再趁机表明心迹感化李梅的这个顽固弟弟,梁爽也就不是梁爽了。
“你真喜欢我姐姐?不是……随便玩玩?”李旺抿了抿嘴,试探的问道。
“这种事能随便吗?你是不是在大城市呆惯了,连最朴实的素质都丢掉了!”梁爽故作生气的呵斥道:“我和你姐姐都到什么关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跟朋友吃饭应酬都说你姐姐是我媳妇,难道你还认为我只是骗她?你要真以为我是骗她,那你为什么不第一天就拉住你姐姐,别让她跟我在一起,你怀疑我玩弄你姐姐,却眼睁睁的看着不为所动,你就是这样做弟弟的吗?”
李旺脑袋当机了。好像……怎么反成他教训我了!?
梁爽喘了口气,继续道:“原本我给李梅买房子,是想和她在泉南造一个家,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地方,就是因为你在泉南上了四年学,对这个城市不陌生,我把你姐姐留在泉南,有你在身边照顾着,我能放心。可你呢?就这样看着你姐姐有可能被别人骗,被别人玩弄而置之不理吗?李旺,虽然你比我大,可你今天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
“我……我!……”李旺嗫喏的张了张嘴,却感觉心头堵着块石头说不上话,端起酒杯咕咚咕咚,一口将啤酒喝干,砸吧砸吧嘴,又觉得还不够,扯起瓶子嘴对嘴的仰头狂灌!
“行了!你别拿着酒撒气。待会你姐姐回来看到你喝多了,又埋怨我。”梁爽一把拽过李旺的啤酒瓶,他这番成熟的语气还真挺应景,倒是有点姐夫的样子了。
“姐……嗝……姐夫,我,错了!”李旺冷不丁大声吼了一声。把梁爽吓得,差点把酒瓶子摔下去。
“既然你叫我姐夫,那就好办了。把钥匙收起来,合同待会掖你包里,要不然过会你姐姐回来看到,惊喜就没了。”梁爽拍了拍李旺肩膀,把钥匙和合同顺手塞到李旺包里:“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自家事儿,别懈怠。”
“放心吧。就算我只在泉南呆几个月,也一定照顾好我姐姐。”李旺脱口而出。
“你留在泉南好好的,干啥只待几个月……?”梁爽一怔:“哦,是工作订外地了?”
说到工作李旺就一肚子苦水。他们这一届不包分配,农村娃没关系没钱,上了四年大学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虽然平日里守着父母姐姐没啥忧愁,可那都是强颜欢笑,李旺自己心里焦灼、苦楚,哪有个能说道说道的人啊。今天让梁爽刺激的他热血上涌,趁着酒劲儿便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要是工作真不好找,你不如去学驾照吧。到时候养几辆大车搞搞物流,再或者开开出租啥的,也挺赚钱。”梁爽倒是不怎么在意,边想边说:“要是你不想做生意,想朝九晚五的上班吃工资那也行。明天我给你联系联系,让他帮你留意有没有合适你的地方。”
梁爽想的是卢伟河,毕竟是省府大管家的贴身司机,就冲着这一点,给应届毕业大学生找个稳定工作肯定不在话下。别说这年头大学生稀缺,找工作难度相对较低,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一省大管家的司机班马,照样能轻松给一竿子打八个的泛滥大学生寻个稳妥的工作。
在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国内,人情、面子这类玩意儿,总是最廉价却又最昂贵的矛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