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锦元被小妻子含嗔带笑的回答说得眼眶子直发热，这么体贴的媳妇儿，可是他上辈子积的福，老天爷终于可怜他了？
要说从前他与耀祖的娘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彼此有意的，可耀祖的娘生性清高孤傲，行动就爱生气撒娇，莫说小时候，便是做了亲之后也是他时时提着一颗心把她捧在掌心里哄着求着，时常夹在她和他父母中间煎熬着，她也不曾体贴过他半句，不用他去安抚她的小性儿就不错了。
何时曾享受过妻子这么和煦温暖的关怀？
笑眉见他扭股糖似的直往自己身上蹭，不由好笑，这么大个人了，在人前他最稳重冷淡，这没人的时候怎么倒像个向主人讨好求爱抚的小狗儿一样了？该不会是大白天的就那什么荷尔蒙分泌过剩了吧？
不由红着脸啐他，“爷这是怎么说？可还在太太屋里呢！”
尚锦元见她羞愤的样子就知她会错了意，却不急着撇清，反倒故作受伤地眨了眨眼睛，“为夫在奶奶眼里就恁地轻薄，满心里只有那档子下作事？”
这……下作事？这会子倒清高，昨晚不知是谁化身为狼鬼嚎了一夜呢！
笑眉忿忿，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来抚慰某狼受伤的心，“爷言重了，有这功夫戏弄我，倒不如赶紧丢开手放我给何嫂子搭把手去。”
“不过就那么些东西，她能支使的人多着呢，还需劳动你去？”
尚锦元只圈着笑眉的腰不肯放人，笑眉叹气，“太太只吩咐了她们给哥儿拾掇妥当，可咱们既接了哥儿去，难道把姐儿一个人丢下不管么？少不得也替她张罗些，我想着不要再兴师动众劳动太太的人，我们屋里来三两个丫头帮衬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尚锦元没了声响，雯儿那孩子，实在是怪可怜的。
偏又小小年纪识趣得紧，明明也住在这院子里，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好比现在，如果笑眉不提，他还真想不起来还有个女儿也眼巴巴等着和他回家去。
“多谢你想着，那你且忙你的，我到书房转转。”
“嗯，红菱送一送。”
好容易送走了粘人的新郎官，笑眉也不急着走，反倒坐下来托着腮帮子细细合计。
赵夫人对雯儿的冷落和不喜是显而易见的，尚老爷估计也是这么个默许的态度，否则家中众人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
那她把孩子接过来，麻烦也就跟着来了。对她不好吧怕落人口实说三道四，她本来也并不想刻薄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何况她还挺懂事挺讨喜的，可要是对她太好吧，这不是摆明了跟赵夫人对着干吗？
不妙啊不妙。
她在这个家里要想站得稳走得远，尚锦元的宠爱是必须的，可赵夫人的认可却是更重要的。
一个大家族的少奶奶，能支撑住她屹立不倒的，可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爱情。
思来想去，这好与不好的度还真难把握，笑眉不由苦恼地敲了敲额头，自己是不是太多事了？还新婚燕尔呢，何必把两个小孩子弄来身边当电灯泡，就算她不提，两位老人最多心里埋怨她不懂事，也不至于把她怎么着。
真是的。
叫你要强！叫你要强！叫你要强！
这会子可怎么是好呢？
“嫂子可是为了雯姐儿的事犯愁？”
忽听有人站在身边说话，笑眉一抬头，却见芳云正俏生生地立在她勉强，而与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宝珠却并不曾同来。
当即淡淡一笑，“可不是么，一时间多了两位小祖宗，我总怕哪里不周到照顾不好他们。”
芳云抿嘴一笑，分明知道笑眉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并不是当真为这个犯愁。不过在这种人家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口不对心有口不能言的事情，也知道有些话并不能放在嘴上明讲，自然不会戳穿她，反倒“不在意”地玩起了手里的帕子。
“嫂子不必多虑，家里的哥儿姐儿，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公中有定例的，如今还都从姨母房里开支，并无需嫂子忧心。不过是看着那些个下人们别偷懒，按时去取用，闲了陪他们姐弟俩玩玩而已，能有多愁人了？”
一句话说得笑眉茅塞顿开。
对啊，她虽是大房的少奶奶，可她并不当家呀！如今房里的日用都是走公中的账，两个孩子的用度也全是赵夫人那里开支，总她那边给什么她领什么就是了，明面上与她这顶头上司保持高度一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对那可怜孩子好一些不就行了？
当即乐了，拉起芳云的手真诚一笑，“表姑娘，你有一副好心肠，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将来长命百岁福禄双全的！”
芳云故作无知，“嫂子可别拿我取笑。宝珠还等着我陪她挑首饰去呢，这就走了，改天再去看嫂子。”
说着便一阵风似的去了，笑眉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叹息，在这样的家里，就连对一个小孩子一点最最普通的关怀，竟也不能随便外露，即便彼此有着相同的心思，也只敢这么打打哑谜罢了。
跟着便扶着月桃的手回了屋，画荷已经早一步回来带着人帮忙给两个孩子腾地方收拾屋子，方才得了笑眉的安排，就把靠着他们夫妻卧房的那两间朝南的厢房给他们姐弟先住着，等过了残冬再好生收拾屋子。
耀祖并没什么大病，不过是一时吃坏了东西，如今能拉能吐的都倒腾干净了，又吃了药，登时就来了精神，已经跟着奶妈子满院子撒欢去了，因此笑眉来到的时候只见雯姐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她奶妈李氏一件一件地收拾衣裳。
“母亲好。”
一间笑眉进来，小姑娘忙手臂一撑下床要给她请安，可到底人小腿短，床铺又要，眼看就要跌跤，笑眉眼明手快抢了几步上去，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
可真轻啊，这孩子身上就只有一把骨头，也不知还有几两肉。
笑眉不由皱眉，雯儿却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忙挣扎着起来赔罪，“雯儿知错了，求母亲别生气。”
笑眉见她害怕，本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却被她战战兢兢地躲了过去。
见她这么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时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还是李氏走过来将她抱了起来。
“全是奴婢不会伺候，叫奶奶受惊了。”
笑眉额角直抽抽，罢了，全是避猫鼠似的主儿。
“不打紧，姐儿还好，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在这里收拾屋子，谁来照顾姐儿？”
见笑眉生气，李氏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嘴唇，半晌方为难地笑道：“奴婢习惯了，奶奶屋里的姐姐们都是有正经事的，也不好十分劳动她们。姐儿很乖，奴婢做好了就带她去玩，不会添乱的。”
说着也不敢抬头，雯儿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肩头，双手紧紧圈着她的脖子，虽然背对着笑眉，笑眉却能看到小家伙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是在哭吗？
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忍耐委屈了，她那一母同胞的弟弟还在做混世魔王呢！这待遇差得也太多了！
心里觉着窝火得不行，算了算了，圣母就圣母吧，也不差这一次了。
当即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画荷，“哥儿屋里的人是怎么添的？”
画荷顿了顿，“太太屋里跟过来一位奶妈子两位妈妈，何嫂子吩咐了叫咱们这里再添两位姐姐过去便可了，不必大费周章。”
这还不算大费周章？一个才会跑路的孩子倒要这么多大人陪着，那也罢了，大户人家嘛，可这也不能差太多吧。
“姐儿这里就跟过来一个奶妈子？”
她明知故问，画荷也点了点头，“是。”
“那也给她拨两个丫头过来吧，咱们屋里的人你知道，挑两个细心懂事的。太太把哥儿姐儿交给咱们，咱们可不能出纰漏叫她老人家不放心。”
笑眉说完并不等待画荷答话，抬脚就出了这房门，画荷站在那里满肚子驳回的话说不出口，这个少奶奶，竟是个聪明模样笨肚肠不成？看着太太很喜欢姐儿吗？何必为她张罗。
中午尚锦元并不曾回来，笑眉也不等他，有正经事的男人大白天的总往里头跑会被人取笑不长进，这一点她倒真能体谅。
午饭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吃的，耀祖照旧坐在素凤腿上要她抱着喂饭，自己的奶妈子王氏形同虚设，不过站在边上应应景；雯儿规规矩矩地自己做着吃饭，却两只眼睛只盯着饭碗，筷子永远只夹面前那一道菜。
“我自己来，你只管给哥儿姐儿布菜。”
笑眉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给月桃，月桃会意，忙捧着小碟子将桌上几样好菜拨了一些出来，分别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耀祖才吃了零食点心，哪里在乎这些，眼皮子也不抬，雯儿却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终究低着头不敢去夹。
李氏探询地偷偷望了笑眉好几次，见她始终和颜悦色地对待两个孩子，遂大着胆子夹了菜放在雯儿碗里。
饭后孩子们都要午睡，笑眉也偷空打个盹儿。
月桃见四下里无人，悄悄拉了拉笑眉的衣袖，“姐儿怪可怜的，好端端的孩子，真真作孽。”
笑眉大方一笑，“那就请观音姐姐多多看顾些才是。”
月桃被她臊得直跺脚跑了，笑眉这里却没了打趣的心思，到底对孩子怎么着，赵夫人那里天高皇帝远，还能阳奉阴违，可孩子们的爹就……她还得再探探尚锦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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