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墨瓦,宫廷深深,即便是在除夕之夜这种理应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墨的皇宫还是保持着其庄严肃穆的大气冷冽。偌大的甘碧宫道点起八百盏象征国昌永富的绵延灯盏,却仍旧掩饰不了侯门似海的另一份寂静无奈。
强劲的冷风附和时令地席卷过厚重的宫门,顺着门缝灌入偌大的鸢阳殿。厚重的鲛绡帐不甘寂寞地被扑打的“噗噗”作响,大殿内点着八支巨大的红烛,上面描金点上几只面目狰狞、金光闪闪的蛟龙,红色的烛油顺着纹路慢慢地往下流淌,铺满了纯金的烛台。
宽大的龙椅上,墨子洵一身紫金龙袍,墨发高束,狭长的眼睛幽深汹涌如入夜惊狂的大海。龙椅的辇座之下,玉清一身黑色武打长衫,精长的身子直直站立,犹如一根标枪。
“还是没有公主的消息?”墨子洵的声音低稳沉重,好像深海之中的暗流。
“玉字营探侯传来的消息,公主和迟夜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玉古商道,随后西向延绵搜索四百里仍旧没有公主的消息,依属下之见,公主只有回盛都这一种可能。”玉清条理清晰地一一答到,年轻富有朝气的脸庞印满恭谨,他略微地抬起头,向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举目望去,年轻的帝王眉目紧蹙,剑眉结起一个川字,右手支起,两指夹起,拧着额头上的眉心。
“迟夜的所有入档宗卷都已经调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良久,墨子洵才又缓缓吐出一句。
玉清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开口道:“属下已经彻查迟夜的出生玉牒和入档宗卷,与圣太傅所记基本没有出入,不过,”玉清看了墨子洵一眼,继续道:“只不过枢密院所记迟夜四岁时曾得过重病,当时有双耳失聪之势……”玉清很聪明的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是么?”果然,墨子洵眉梢挑起,脸上扫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宗卷上有说是哪位太医官医治的吗?”
“是太医署的莫相如。”
是他,墨子洵在心中默念一声,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凝聚起来,“云安峻莫家世代从医,族中子弟九百余人皆为杏林高手,悬壶济世,在民间威望很高,直到莫相如这一代才为我朝所用,舟寒,你好好去查查,莫家和圣太傅家之间的渊源。”
“是!”玉清轰然领命,随即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剥丝抽茧,苦心孤诣,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结局,玉清看了看坐在金灿灿龙椅上的那一道孤寂的身影,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随侍在偏殿的英林轻声细步地弯腰进来,跪地恭声道:“大皇,蓉央殿又派了下侍过来传话,凉蓉皇后已经备下了年庆宴,尊请大皇移驾蓉央殿。”
墨子洵眉眼淡淡一扫,随即冷声道:“没看到朕和玉统领有要事商谈,传旨下去,蓉央殿加倍重赏,今日就叫皇后自行行年礼了。”
“是”,英林掖了掖掌中的锦缎衣袖,拭去了渗出的细汗,奸细暗哑的声音在空旷的鸢阳殿飘荡了一下,随即随着英林瘦小的身子退出了殿门。
“玉清,你来告诉朕,朕这一次该怎么做?”墨子洵低沉的声音又在大殿之中响起,仔细听去,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无奈。
玉清闻言,随即紧了紧脸色,皱起狭长的眉毛,恭谨道:“无论大皇这次怎么处置迟夜,玉清都只会拥护大皇的决定,只要是大皇的抉择,不管正确,玉清都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哈哈,墨子洵闻言忽然大笑一声,清冷的笑声在空寂的大殿里显得那么突兀,只是笑纹还未抵达眼角,笑意就已经淡漠了,“迟夜就从来不会有你如此忠心,他一直是个谜,朕曾以为,朕与他可以是君臣,也可以是知己,可是,到最后却还是他背叛了朕!”
长风直入,吹进没有紧掩的殿门,北风呼啸,卷起一些人沉重的心事奔腾离去。大殿之上的两个人,心绪都在暗地里千回百转,从分支流向同一条末路。
万千株金焰烟火同时从紫渊广场射向天空,天空霎时被染成五颜六色,一片明光,万千火珠点点从漆黑的天幕上泼洒而下,划起璀璨的天海涟漪,激荡起围观百姓的如火般的拳拳热情。皇城之下,万千烟花粉饰朗朗乾坤的太平,几乎每个人都忘却了平静天幕下的另一番暗潮汹涌。
城西日落山之下,街道的景况就远远比不上紫渊广场的热闹了。三两只夜鸟在树枝间扑打着翅膀,不甘寂寞地低鸣几声,如玉盘般的明月穿插在纷繁的枝桠之中,落日湖的水面倒映着碎纹裂开的月亮,恬静而宁淡。一座古朴的古宅坐落在落日湖旁边,散发着入夜后静谧安宁的气息。
宅子门前一株巨大的榕树下,一匹毛发新亮,身材健硕的马正低着头,嗅着树根处枯草的味道。
轻轻叩开紧掩的木门,迟夜拉着惜舞的手就这样走了进去,院子不大,靠东侧有一个大大的花架,下面立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子,四方规划整洁,院子四个角落还有几个照料得很好的花圃。
靠西面的一间楼阁处,从窗户里投射出一豆暖黄。月光静好,四下无声,空气中飘着一股清甜的芙蓉醉花香,竟让人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好。
迟夜牵着惜舞,上前走了几步,才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容身之所?”惜舞心里宁静,竟生出一丝戏谑的心情淡笑着问到。
迟夜轻抿嘴角,眼梢满是温柔之色,月光淡淡洒在他的脸颊上,投射出一圈温柔的剪影,“只要你说是,那么这里便是了。但是,你要相信,我能给你的,一定更好。”
楼阁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吱呀”一声,门就在下一秒被打开了。
惜舞暮然回首,看着门廓里那个身影清丽,满脸惊喜的女子,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渐渐染上了自己尖细的脸颊,今晚的一切,似乎都如月中蟾宫,镜花水月,美好得不像话。惜舞向眼前的女子淡淡一笑,然后转向迟夜,真诚地说到,“谢谢你。”
朦胧的月色下,惜舞漆黑的眼睛好似遇水的黑珍珠,明亮而炫目,嘴边那抹真诚的笑容,好像一道咒语让迟夜心绪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一夜生根发芽了。
歌舞升平,普天同庆,雀纠盛都的今夜彻底成了大乐而行的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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