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的雀纠城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晶莹坠地,铺满整座都城的朱瓦青砖。
而支那战地飘来的捷报也如白雪般片片飞入大墨皇宫的鸢阳殿,宽大的龙几上堆满了奏折和战地传来的军方官牒,墨子洵一身黄金蟒袍,正襟危坐于龙椅上,紧锁几天的眉头终于在看到从支那传来的捷报而缓解开来了。
支那藩国策反一战,由茂伦王爷率领的共十五万铁骑军伤亡不过四千余人。而且此战打得身为迅猛,总共历时不过一十九天,战火燎原,共降杀支那军十四万余人,支那藩主济木格于除夕夜自刎于乌珠江,剩下的支那部落均在大年初二悉数递交求和书,声称愿意无条件归降于大墨。
这个消息对于甫一登基就有藩国造反的墨子洵来说,不能不说是个天降的大好福祉,如此一来,年轻的帝皇不仅在大陆上树立了雷厉风行的威信,更重要的是,他向东墨百姓证明了,他的确能为百姓提供安宁祥和的生活。
西边战火一过,各国朝臣觐见的日子也迫在眉睫了,鹤礼部的礼官每日照三餐地上朝觐见,事无巨细的和墨子洵讨论此次朝见大典的事宜。
打发了最后一拨死守繁文缛节的礼官,此时此刻,墨子洵面目舒展,身形放松的歪坐在鸢阳殿的西偏殿里,眉眼里全然没有几日前的愠怒和不甘。
玉字营统领玉清安立在一旁,沉稳地向墨子洵报告着一些琐碎的事宜,“雀纠南向城门守军证实十日前有可疑的一男一女进城,但是他们有齐全的官牒,因此没有上报。”
“枢密院已经对近十日内盛都的来往人流进行地毯式的探查,但是没有找到符合的人物。”
“日落山四周已经彻查,没有放过一个角落,但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舟军卫没有回报任何形迹,想必已经是受了公主的命令……”
终于,墨子洵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紧抿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握着手中的一只紫砂茶杯,此刻也好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难道这么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能上天入地不成!传朕的旨意,以清贼寇为由彻底搜查整座雀纠盛都,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给朕提头来见!”墨子洵的眼睛已经饱含怒意,面部冷然如入冬之后凌冽的河水。玉清眼神一瞬,心下顿时了然。
“是”,玉清轰然领命,抱拳缓缓退出鸢阳殿。指甲般大小的雪花飘落在玉清瘦削的肩头,随即倏忽不见,他在冷风中呼出一口白气,然后将目光转向层层宫墙的远方,迟夜啊迟夜,帝王无情你最可知,怎么还会犯下这种需要全族为你陪葬的错事,还是,自从圣太傅死后,你的心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无人能够束缚。轻轻地叹了口气,玉清修长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大雪飘零的雪幕之中。
***
虽然外面雪罩白城,但是城西日落山下的宅院里,却是一派温暖如春,构造精良的地龙全天候烧着,直将整座宅子烘托得犹如暖春三月。
惜舞一身家常穿的淡紫色棉袍,明眸皓齿,雪肤墨眼,站在一处高大的屏风架下,架子旁边的玉瓶里,插着几枝幽香阵阵的冬日梅,十分应景。
云愁安静地站在旁边,听话的缄默不语,回想起这几日独自离宫,远离公主的日子,自己就不由得唏嘘阵阵,那一日长德事变之后,自己被当时的太子墨子洵一道谕旨发配墨北采石场,不得不说自己当时的确是万念俱灰,似乎忠心一片也敌不过一次帝王的连诛,而自己当时也的确是作好了赴死的准备,殊不知自己随着流放的倾云殿一众罪侍还未步出雀纠城,就有人秘密将自己带来了这个宅院。
万事改变向来没有固定的方向,而对于云愁这样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伦理礼教的古代女子来说,这一次死后余生就等于是给了自己再次诉忠的机会。她看着惜舞的身影,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心头那抹小小又执着的信念。
“小姐,奴婢已经炖好了雪梨南杏汤,您要不要趁热喝点?”
“恩?”惜舞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抹疑惑的表情,虽然在现代日子也是过得锦衣玉食,随时都有贴心的安格斯照顾自己,但这种张口闭口都自称奴婢的方式还真让自己不习惯。
自动过滤了那两个字后,惜舞淡淡开口道:“那就帮我盛一碗吧。”不和她客气,惜舞就这样随意地说道。
“是。”云愁喜不自胜,一路小跑就向厨房方向奔去,清扬的裙角掠过一层淡淡的花香,惜舞望着云愁的背影,忽然有些略微的怔忪,出了那个压人窒息的钢铁牢笼,连像云愁这样向来谨小慎微的性格似乎都更雀跃了一些。
收回了目光,惜舞转身看向挂在灯柱上的那只兔子花灯,红红的眼睛三瓣嘴唇,长长的耳朵带着几分童趣,造型精致,的确做得栩栩如生,其实从小生长在国外的惜舞对这里的一切都是比较陌生的,命运轮盘的转动,将自己带到这个不明所以的地方,除了让自己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还有其他更快更好的途径吗?惜舞哑然失笑,总之,还能够回到现代这件事她已经是不再奢望了。而在这里,是否真的如迟夜所说,会有自己的一个容身之所,安然之家吗?
“小姐?”云愁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惜舞闻言回头,只见云愁端着一只小小的汤盅,嘴角噙着一丝淡笑,仔细看去竟还夹杂着些戏谑。
惜舞清咳了一声,故意肃清面容,问道:“怎么?”说罢,便伸出手去拿那碗散发的香甜果味的汤羹。
“哎,小心烫。”云愁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将檀木托盘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杯盅,恭敬地递给惜舞。
惜舞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接过云愁手中的汤,在云愁夹杂着一些期许和盼望的眼神下,用银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空气中飘起一股清甜又好闻的梨香,时间在绵软的云层里缓缓流逝,带给惜舞一众静静流淌的感觉。
“小姐……会和公子离开这儿吗?”良久,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云愁开口问到。惜舞看着云愁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清澈,还夹杂着一丝笃定和坚信。
“你是指离开大墨?”惜舞对云愁的问题了然,直白说道:“以后的事现在不想提,不过,依着我现在的处境,离开大墨似乎是势在必行。”
“小姐,”云愁忽然大叫一声,一直端庄沉着的脸上突然涌上一股焦急,“不论去哪里,云愁是一定要跟着小姐的。”说完后,还怕惜舞不相信似的,决绝地点了下头,就好像一位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士兵。
“噗,”惜舞不由地笑出了声,“你要跟便跟着,我不会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
话音刚落,云愁随即一笑,再也不是刚刚那副悲戚之色,“依我看,小姐和公子一起离开这里,才是最好不过了。”
“小姐会和公子去南海珠吗?云愁早就听宫里的嬷嬷说过,南海珠那里一年到头四季如春,百花铺地,民风又是极好的,完全不像北方的寒冷雪地。小姐,不如我们就去南海珠吧?”云愁的话匣子突然打开,蹦出的话就好像一颗颗珠子滚落在地。
惜舞舀着清香的甜汤,缄默不再言语,云愁见没有提起惜舞的兴趣,也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前路漫漫,每个人都在等上天给他指的是哪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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