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陌牵一提马缰,大步向前,完全漠视眼前那一片血腥的场景,淡声道:“时辰差不多了。”
迟夜并未回答,仍旧是双眼直直看着眼前的场景,那边有冲天的喧响和吵闹,刺目的刀光剑影,漫天的血线抛洒至中空,然后在地面上蜿蜒起一抹细小的支流。人影纷杂,四处逃窜,连向来沉稳的玉字营也被硕大的鹰兽袭击的人仰马翻。
的确是差不多了,夜卫军的脸色虽仍旧是岿然不动,但内心还是略微地有些轻松下来,他们安静地立在迟夜身后,等待着迟夜撤军的命令。
“少主?”陌牵见迟夜一言不发,继续开口道:“驯兽师手下能调拨的鹰群已经全部派遣出来了,不出半个时辰十万皇城守军便会踏入雀纠,时辰差不多了,少主。”
低沉又冷静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有腥热的风拂过众人的脸颊,与对面那种混乱相比,这一边却是十分安静与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迟夜恍若未闻,目光直远,渐渐凝起一股决断的光芒。微风拂过他头盔上殷红的璎珞,一双眼睛如同中了蛊惑般,只望向广场的那一处角落,忽然,他一把提起马鞭,便起身往人群混乱处冲去。
“少主!”陌牵不由自主地低呼一声,身子也微微上前一步,但他还是很快地止住了脚步,任由迟夜策马狂奔上前,右手一挥,已有几名近卫军大跨步上前,护住在迟夜的身侧。陌牵望了望迟夜的背影,只得在心底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向身后那一方静谧严肃的黑色兵团沉声道:“一旦少主安全回营,就按照计划撤军!”
“是!”洪亮的声音从这些年轻的士兵口中发出,他们面色沉静的望着眼前那一道银白的身影,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铺天盖日的鹰群来势凶猛,驯兽师将它们驯养得十分服帖,攻击的目标也十分精准无误,眼下,这鹰群直取攻击墨子洵和玉清等人,导致他们二人自顾不暇,是以玉字营一时间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人流中,迟夜骑着马就好像一只豹子般冲了上去,他的目光锐利,眼睛里只剩下那一道白色消瘦的身影,身子如离弦的箭般直接向惜舞的方向跑去。
撼动天地的呼喊声从地上喷薄而发,惜舞在舟寒等人的护卫下总算找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身边不远处到处都是求饶救命的嚣响,悲恸万分,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缩躲在舟军卫的羽翼之下,任这人间惨剧发生。
“公主,请随属下去后营。”舟寒大声地喊到,一边狠下心一脚踢开了一个满身鲜血淋漓想要寻求自己帮助的民众。他的目光仔细逡巡在惜舞的四周,四十名舟军卫全部面色紧绷,个个打起二十万分的精神保护好身后的惜舞。
忽然,只听见一声低嘶在众人耳际响起,抬头望去,只见迟夜身骑白马,已经纵身跃至大家面前。众人看到如此场景,皆竖起手中的利刃,将迟夜视作死敌般防备起来。
迟夜身着一袭银白潋滟的长身盔甲,墨色的披风在狂风中抖擞飘展,置于脑后的发丝在风中颤动,一张脸孔俊美无双,眉眼紧蹙,此刻正带着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决绝,他眯起一双丹凤眼,向惜舞大声道:“惜舞,跟我走。”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赌注。
惜舞见到迟夜飞身而至,不由得脸色一愣,身形也停滞了下来,她望着迟夜那张熟悉的脸,强行按捺下心头翻涌的那些美好,然后转过头,沉声道:“我早已说过,与你再无瓜葛,我们应该互相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免得两败俱伤。”
有巨大的忧伤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淹没了迟夜的心神,记忆中那些美好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只剩下难以名状的苍凉。我总以为我能置身事外地谋划出那些柔情缱绻的算计,然后在最后时刻脱身而出,但我忘记了的是,纵使你醒来后性情大变,你本身的那些原则和本性是永远不会变的。是我,错得太深,太离谱了!
而这一刻,我居然好笑到过来请求你原谅我,请求你跟我走,迟夜的身子僵直在半空中,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溢出一丝苦楚,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绝不会掉进自己设下的局和编织的陷阱,自以为你是在我的掌控之中,绝不会生出半点意外!
然而,我终究是错了。
“你还不快走!难道你要让整个夜卫军陪着你一起殉葬!”惜舞见迟夜纹身不动,气急地向他喊到,眉目已经蓄上了几丝慌张和焦急,唇瓣如血,面色苍白。“做了,就不要后悔!”
“抓住迟夜!不能让叛军逃跑!”寻找到一丝缝隙的玉清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迟夜,他大呼一声,手中的利剑朝天一指,带着势如破竹的杀气。一些尚有空余战斗力的玉字营立马倒戈相向,将矛头直指迟夜,迅速组队列阵,气势汹汹地向迟夜进军。
“快走!”惜舞逆着风朝迟夜最后再大喊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只留下一道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森寒低沉的深色之中。迟夜的脑中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他望着惜舞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心却在一瞬间冰冷而强大起来,他努力将那道身影刻在脑海,然后打马转身,带着肃杀之气往夜卫军的阵营打马西去。
厮杀,交战,挥剑,血线,前来阻挡的玉字营军卫全部被挥斩在迟夜的剑下,刀锋所到之处,玉字营的士兵就像是秋收的的麦子般应声倒地。迟夜双眼充血,面目寒凉,目光再也不复九天瑶水般温柔潋滟,而是充满了杀阵破敌的汹涌气势,此刻,人们似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光辉战神的影子,生杀夺与,所向披靡,似乎只消他的一个眼神,就能决定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生物的生死!
“回七海!”迟夜向着自己的军队大喊一声,嘴角终于又升上一个坦然的微笑,他高傲昂然地立在神骏之上,身后是数十只硕大的、人们闻之色变的食人鹰鹫,身后的披甲翻飞,好似华丽的云腾。
“回七海!”震动天地的呼喊声从夜卫军中蓄势而发,响彻云霄。庞大的军队迅速改阵换型,如同黑夜中的鬼魅般向大地的西方疾速反身行去,迟夜跨坐在马匹之上,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座禁锢了自己十年的盛都,鹰一般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朝着紫渊广场的方向冷声道,“这只是个开始,并且还远远没有结束。”
惨淡的日光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的头顶,偌大的广场上一片狰狞破碎的尸体和腥臭的血液,兵器和着乌黑的羽毛被胡乱丢弃在广场之上,玉字营再次受到重创。这场暴乱就像是一场难以磨灭的梦靥,在随后的几年,一直和璃玉王府的大火齐齐出现在雀纠百姓的睡梦之中,激起这些养尊处优民众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
食人鹰群在迟夜等人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也渐渐盘旋到上空,然后消失不见了。
玉清急速的打马上前,替墨子洵按住受伤的手臂,往两边沉声道:“快去请太医!”说罢,自有两边的侍卫快速地往后营跑去。
墨子洵拂开玉清的手,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面目喜怒不清,只是玉清从来没有看到过,墨子洵的身影忽然变得那么萧索和凉薄。墨子洵目光冷寂地看着迟夜消失的地方,身影变得提拔阔长,忽然,他低声开口道:“不惜一切代价,诛杀迟夜!”
“是!”玉清的心突地一颤,面色闪过一丝难辨的情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但他马上调整表情,躬身点头致意。
“把惜舞找回来。”墨子洵又淡淡说到,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走下高台,向日暮中的大墨皇宫款款走去。耳边传来低声的哭泣声,呜呜的好似鬼哭,墨子洵面色沉重地望了望那些生还的百姓,心头犹如压上的千斤重的石头,他望了望那如血的太阳,握紧右拳,直至青筋暴起,连指甲也嵌入了血肉之中。
“迟夜,朕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天边,寒鸦飞过,激起一片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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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终于可以轻松点了,我自己也在期待着男二的上场,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