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日后的饭局
恍惚中才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提心吊胆的地方了,这里是沛县;前些日子险遭丧命,蒙恩上天怜悯,让我们逃来了沛县,真是险象环生!希望从今天起,我们吕家可以平安度日······
已经两天了,府上没有出现过什么事端,一切风平浪静。爹爹在朝中时,归顺的是:十八皇子一派。而最有势力与十八皇子争夺帝位的:则是二皇子一派。两派斗争残酷凶险,现在趁着始皇帝还未归天之际,先行退出,不然若是宫中二皇子势力阴谋得逞,十八皇子这个靠山倒塌,我们吕家必是会被人秋后算账,下场堪舆;可是,如果是十八皇子阴谋得逞,爹爹知道太多,难保会被他杀人灭口。朝堂之中确实是危机重重!现下暂且能保住性命,逃离了那无声无息的战场,也好!
但是,十八皇子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简单就全身而退,看来以后的日子,依旧要步步精心了!
不过,这县令以前也是爹爹一派的,同样看明白了朝堂之中的凶险,才故意犯错被皇帝贬来沛县。能置身于是非之外的人,一种是:头脑精明的世外高人;另一种则是:没有本事从而斗败了的丧家犬。这县令定不是个省油的灯;爹爹是两方斗争中的关键人物,不免有一方为了扳倒另一方而对爹爹下手,破坏了计划。所以这县令奉旨收容了我们,从而也保护起了自己......
想了半天,也深深觉得现在依旧是危机四伏。但也只有来日方长的去解决它了!
时辰尚早,也再无睡意,索性就起了身。这屋中看起来真奢华,起身先观来离塌不远,是一格小叽:上面摆有令人醒神的香炉,细闻着,该是麝香。轻烟飘渺,真让人感到轻松舒适,犹如身处在了九重云霄。再低头看这床榻,尺寸甚是宽大,想来可以装的下三个我。上等的棉被锦褥,躺下来,柔软似是轻卧在厚实的云层上;绵帐广大而色美,以枣红色为底,纹饰清晰可见,若是花眼,定以为那上面确实依附着一只彩蝶。慢慢起身,披上衣衫。长可拖地,一袭雪色。
脚尖踏入冰凉狰狞的地面上,冰冷刺脚便即刻缩回,将袜履穿好,才向梳妆镜那边迈去。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甚至有些不像女子了,因为我现在的模样,不论发饰、衣着、脸色来看,都太过朴素,全身上下已如一匹雪布,似乎只有那丝丝乌发,才没有被这苍白所渲染。
低头望去台上的绵燕脂,嫣支,朱砂,铅粉应有尽有,整洁排开。想想这县令还真是周到,其实应该说是托了十八皇子的福,看见这些,心情才舒缓了些许。我想只要是女儿家,都会被这样奢华的饰品所打动吧。
信手随意拈来一盒满载的铅粉,轻意送到眼前细细的观察着。这粉也是上等的,犹如着屋中的一切,看来身为皇室子弟,果然一切都非同凡响。这铅粉是用大米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从“米”,从“分”。现在女子所用较为上等的面霜则是用动物油脂,蜂蜜以及其它材料制成的。粉里面经常用到铅,所以统称为“铅粉”。普通老百姓家中,很难得见上此物一面。而我,以前在咸阳,却用过不少。
这玩意儿在宫中虽不算是很名贵,也受到美人夫人们的喜爱。但对于出身百姓家的女子们来说,能拥有一盒,就能够抵去一家四口半年的粮食,甚是奢华。所以以前在咸阳的时候,娘亲都是自己练做,耳濡目染,我也略懂其成之道。
不过这样上等的铅粉,今日是用不到了。因为这铅粉是用来给女子美白的,而现在镜中的我,脸色已经苍白不已,看不见一丝血气。
轻轻地将铅粉放下后,又拈来一盒绵燕脂,送来鼻尖轻轻地吸闻着其蕴含的香气。有些花香,但却闻不清实属哪朵娇花。燕脂味普遍都是甘而平,此品蕴含着香气,想必制作之时多加了些花瓣进去,令其味甘香而又清爽。
众多晕染面色的燕脂中,我选中了这个。因为,我不是个喜爱复杂的人,一切从简,享有心头好就行。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轻轻地将此物擦抹在脸上。只感觉着丝滑不已,没有干燥之嫌。也全赖那些动物的油脂了。
再看发饰中,都是金银镶嵌,尽显尊贵。不过,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抬手在横列开来的发饰中贯穿着,寻找着合适自己的。
手,轻轻在那‘步摇’上停留住了,蝴蝶的样式,银色的翅膀。其上缀以珠玉点缀。六朝而下,花式在其他发饰中最显简洁。嘴角上扬,就是它了;玉梳在手,贯穿乌发之中。轻扬上盘,又择下坠。过半响,梳理出了一个登对于那步摇的发髻:蝴蝶髻。梳法简单,而又美观。既不用过多的假髻装饰拼凑,也不用过多金簪银饰来装饰。就可以得显出大方端庄且正式。
梳妆好了后,四处望了望。梳妆台右方锦席上,众多套礼服之间,只有一套桃色礼服,夺得了我的眼眸。起身过去拿起来在眼前看了看,做工很细致。一袭桃粉色,没有过多过大的图案,只是从腰间绣有小小的长支桃花,一直延伸到了最底部的鲤鱼折纹尾处。
这淡粉的礼服,配有我头上的发饰妆容。很是合适了。挥扬去了身上的白色素衣,慢慢地将礼服一点一点穿上合身。
铜镜中,出现了自己,仔细的看着。柳叶的眉毛,浓密简易的发髻,银质生动的蝴蝶步摇,还有淡妆过后的自己。仿佛已经是名‘美人’了。可眼中还是少了寻常百姓家女子的欢愉。再回眸,这屋中的一切是那样奢华,如同皇宫贵族里享有的一切。但却栓不住我的心,我想爹爹也是吧,那位极人臣的虚名也栓不住他。
我们渴望的,仅仅是平凡朴实的日子而已。
跨出房门,今日略有些风。爹爹和娘亲准备了好些许礼物,并且换上了华丽的衣裙,准备登门拜访县令大人,随行之中我也在默默地跟着;从现在的吕府到县令家是有段时间的,摇晃的马车里,窗外淡雅美丽的景色,让人在这苦坎的日子里有了些许安慰。
也许是没有睡好,只感觉到胸口似是有些闷堵,却也没有太过在意。淡妆过后,眉眼间透着丝丝秀气,显得大方得体朴素清幽。
“爹爹,我们这次此行要在沛县呆多久?”抬头望去爹爹,满是疑惑,看了看爹爹,不知他会如何作答,若是说会长久滞留于此地,有可能我们已经被画地为牢了,倘若是过些天就走,那应该就不会是遭人谋算,最怕的就是县令被敌方收买,瓮中捉鳖。
“怎么啊,雉儿才来这里第二天就不想待下去了?是不是这里没有如意郎君让你挑选啊?”爹爹放声笑起来说道,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娘亲,似是心中早有盘算。
“爹爹,玩笑雉儿!雉儿只是单纯的问问,没有别的意思。”不想爹爹是这样回应我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说了。虽然现在心中真的未曾想过嫁人的事;不过看着爹爹那样笑而不语,想爹爹办事的性子,必是未雨绸缪。现在这样说,莫不是已经相中了人家......说着我拉起爹爹的胳膊摇摆起来,脸上也有些烧烫。
“我的雉儿还害起臊来了,女儿家大了就当婚配,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姐姐都未曾嫁人,我怎能先嫁呢?好像姐姐嫁不出去似的。”说完小妹可是扑哧笑了出来,看她捂嘴坏笑的望着我,那眼神,似乎是发现了我何丑事。
“姐姐昨日不是这样玩笑妹妹么,今日怎么学起妹妹的话语来搪塞爹爹了。”不想她是这样说,居然联合爹爹一起戏弄我。
“哦~看来我们雉儿的确是长大了,有了这方面的心思了?爹爹已经帮你物色好了一户人家,你娘也同意,我们的雉儿天生富贵面相,就应该嫁给富贵人家。”爹爹两眼放光,笑意盈盈地说着,好像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唉,难道就这样想我嫁人么......
“爹爹,雉儿没有这样想,你又在玩笑我了!况且姐姐还没有我怎么能......”
“行了吧,心里有那些想法就说出来,我知道爹爹说的是哪户人家,就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我对他可没兴趣,他比我小,若是年纪相仿我会让给你?光凭那座宅子我就答应了,可惜啊~~”
“县令的公子?爹爹你没跟我提到过啊,万一......”怎么是县令家的公子?我还真是猜对了,爹爹真是相中了一户人家,还是富贵人家。难怪他刚才那样说了......
“好了雉儿,别推托了,现在你姐姐这里也没了顾虑,你先看看,若实在不喜,爹爹也不会勉强你的。”听懂这话,还是先勉强先答应吧......这是反话,而且明显爹爹后面的言语就没了刚才的喜气。
“好吧,那雉儿就遵从爹爹吩咐了。”难道这就是县令葫芦里的药么?如此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嫁也不行了。但这亲事也不能这么草率。像这种富家子弟,怎么会真心对待一人?倒不如寻常百姓来的真实可靠,气质相貌,小妹都比我出众。这样看来,小妹倒是可以适当的利用一次;看看县令的公子,是不是只注重外貌的肤浅之人......
不过方才爹爹用相亲这事岔开了迁移的话题,怕是不好应答我问的迁居问题,应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爹爹也不确定,县令有没有二心,还在猜测,所以不好应答。第二种是已经知晓县令投靠了另一方势力,但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应答。看来爹爹在这两天里,也忙活了不少。
但是我想,不管县令他现在归于哪一方,他都不会轻易加害我们,因为我们一家是他的挡箭牌,也是他可以选择两方的唯一筹码......
车上的笑语渐渐停了下来,沉默许久后,马车缓缓地停下了,爹爹和娘亲走在前方,一声通报,在下人的带领下,我们一家步入了县令府邸。
方红大门轰声打开,一排下人整礼站在两边,恭迎着主子家的贵客。迈着婀娜的碎步,跨过高涨的门槛,踏上碧色的青石砖地,先下虽不是春天,但院内仍是开放着各个品种的娇花,其味也是淡雅幽香,相信主人一定是很用心在打理。穿过回廊,我们慢慢步入正厅。
这里要比我想像中的朴素许多,没有过多的金银装饰,只是简单的木质横桌和锦绣坐席,不多不少共十四套桌席,正上方一张横长木桌稳稳的设立在那里,剩下十二张分别设立在左右两边,此厅应该是用来接待贵客之用,桌上都摆有香气宜人的茶水,这样的招待可是极为奢侈了。
“多谢义兄出手相助,收留我们一家,小弟感激不尽,请受小弟一拜”
说完爹爹跪席双手挥舞落于额头前方,行于大礼,我们也跟着下跪行礼。
县令与夫人立即起身扶起爹娘,县令夫人言到“不用如此讲理,姑娘们也起身罢”
县令夫人说完后我们慢慢起身,不敢失礼于人前。
“贤弟这是为何?跟我还讲理么!快快就坐,这一路奔波辛苦,不用这么着急,再休息两日,咱们再聚也得罢。”
“是啊,让夫人与姑娘们也好好休息休息,女儿家这样奔波,你这做爹的也不心疼!”
爹爹和娘亲坐在靠左边的一席,而我们分别坐在二,三,四,席。
遁声望去,柔声开口的是县令夫人,这女人看起来尤为贤惠,讲话轻声细语,更似没有为人妇的小姑娘。厚重的礼仪妇人髻上插着零星的素银发钗,看来是个勤俭持家的主儿;身著淡红的礼服,端庄的回坐在锦席上,双手轻合落在膝盖,腰板挺得笔直,眼眸静静的垂下,嘴上始终带着慈母的笑容。但拥有这样气质的她,看起来还是不失县令夫人的气势和礼数,回到早年她也一定是个倾城的女子。
我看的入了神,直到她望来我的双眼,对我点头微笑,我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起身行了个礼,表示尊敬。
坐下后,底下头去,没有再与她对视,也没有参与进这里的欢声笑语,何况我是女儿家,父亲和前辈的谈笑我不便插嘴,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
娘亲似乎看出了当中的尴尬,便为我们调节了气氛。只见她含笑优雅的向县令夫人弯身一躬,随后又轻声说道“:夫人莫见笑!我这二女儿不懂事,失礼了。您请别见怪!”
县令夫人细语到“怎会啊,兴许是我与这孩子投缘,我看着她也很是喜欢。”说完就冲我微微一笑,目光还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看的我浑身不舒服,而我也只能向她柔笑示好。
“夫人能如此欣赏小女,实属她的福分。”娘亲也笑意盈盈,似是在马车中爹爹提及的事已经成了几分。
县令大人的目光也投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我并没有直视与他,只是默默低着头保持着我的矜持。
“怎么不见令郎在府上?许久没有见到贤侄心中也有些想念,这么多年没有相见,应该也长成了文武双全男子汉吧?”爹爹停止了与县令大人的叙旧,提起了这家少爷,县令大人似是突然回过神来,没有立即回答爹爹的话,反而有些吱唔。
爹爹依旧一脸笑意,面对县令的吱唔只是装作了没有观到;不过爹爹这样急于将我嫁入他家,难道爹爹是想与这县令达成何种协议?不过我若是嫁了进去,他们两人便是彼此遏制住了对方呀?他们,究竟在盘算什么?
“吕老爷,夫人,真是失礼了,小儿前几天习武,伤了筋骨,不便出来相迎,请你们见谅。”闻声说完夫人向爹娘行了一礼,以表歉意。
“哦,夫人客气了,既然令郎受伤了,应该是好好修养,明日我派小女雉儿来送些稀薄补品,希望义兄和嫂夫人笑纳。”
爹爹含笑说完,县令夫人言到“既然如此,我就先代小儿多谢义弟与弟妹的一番心意了。”
说完又向我看来微笑示好,我也向她起身回了一礼;县令夫人虽是一女子,但是却比男子还沉稳。一言一笑皆不慌张,轻言巧语就缓解了县令的不妥。想比她也如同娘亲一样,跟着自己的丈夫经历过不少的风雨吧。
谈笑风生间,不知什么时候,一丫鬟轻巧地来了这里。欠身一礼后,言道“:老爷,夫人。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老爷和夫人入席。”丫鬟默默地说完,却又不失名门家的教养与调教,显得极为恭敬。却是少了几分‘人’应有的喜怒哀乐,多了几分丧脸的严肃。
“好吧,贤弟,弟妹,我们入席罢,为兄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我们一齐步入膳堂,等长辈们先就坐下来,我们才一一坐下。一桌山珍海味显而易见,在这时也是悉数难求的,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县令大人此次作为是为何缘由,难道只为了这门亲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贤弟啊,你我许久未见,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
“谨遵兄长吩咐了。”爹爹说完举杯敬向大人与夫人,我们也小酌了几杯。
酒足饭饱已近黄昏,爹爹和县令大人喝了不少酒,虽是美味痛快,但也着实伤身。
“哎呀,今天实在是痛快,许久没有如此了,如是经常可以与贤弟欢聚应是人生一大快事!”
“义兄说的好像我们就快要走了似的,相聚的机会多的是......”
“我差点忘了,过些时日便是为兄的生辰,到时为兄一定要请贤弟一家来吃酒!”
“是啊,这事可不能忘啊,做贤弟的老糊涂了,竟然都忘了,呵呵,我想起来了应该还有半月之期吧。”
“是啊,还有半月之期,你们也正好在沛县感受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说不定将来还会安家于此......”县令夫人别有用心的说道,或许是我与他儿的婚事罢。
我也只能陪笑装傻,做不了其他。
县令一家将我们送出门外,应该说是少了一人来送行,这个人是我尘埃落定的夫君,却不知他的,相貌,人品,学识皆是怎样,不过明天应该会一一揭晓。
离开时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什么,行过礼仪,便随爹娘上了马车。爹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一家欢聚的欢乐时刻,是否在想两个哥哥,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可是他们却......算了,多想也是徒然。
本来这细作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很头疼了。现在爹爹还要将我嫁出去,这样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或许他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但是这样做,会不会让十八皇子起疑呢?现在,每走一步都要思前想后。万一有了什么纰漏,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朝堂上明争暗斗的日子,换了是我。我也不想再回到以前,更何况是已经步入老年的县令。
可惜的是,我们一家到来。又把他拖入了斗争,他难道不会用尽办法除掉我们吗?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