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风月,是在东京。
那时正值樱花烂漫盛开,粉瓣落英缤纷。
我步伐缓慢,不断地打哈欠,偶尔会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湿润。
阳光明媚,人流如潮,然后我看见站在樱树下的风月,他黑发微卷,面色苍白,眸子看着迎面走来的我。
“爱玛。”我走过去,对站在一旁的爱玛笑了笑。
爱玛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火爆,媚眼妖娆,浑身透着成熟女子的韵味。
“洛洛,好久不见。”她叫我洛洛,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叫,爱玛就是少数之一,她笑容柔和,气质妖娆而且温雅,引得路人不断侧目。
“洛墨。”我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风月,简单的自我介绍。
“风月。”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温柔,让人很难想到会是那个人,不过爱玛既然带他来了,就说明他的确是,爱德华家族中仅剩的末裔——纯血种的吸血鬼。
目前在东亚,纯血种吸血鬼仅有两只,一只是风月,另一只,便是洛墨。
“洛洛……”爱玛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担忧。
“放心吧,他在我身边,没问题的。”我伸手拉过风月,却发现他的手冰凉如雪。
“嗯,他……”爱玛看了一眼风月,声音不由放低:“他刚刚觉醒。”
我有些惊讶,怪不得爱玛不敢带他回去,刚刚觉醒的纯血种,还掌握不了那种力量,回去便等于送死。
告别了爱玛,我不敢在外面耽搁,直接带着风月回到公寓。
一路无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我。
这是吸血鬼之间的默契,尤其是纯血种之间。
吸血鬼世界等级森严,处在至高层的,大多是百分百的纯血种,这种纯度的纯血种,即便在吸血鬼世界也少之又少。远古时该隐家族中曾出现过一只,便是吸血鬼的始祖。
我和风月是纯血种,但非百分百的纯血种,随着吸血鬼之间的繁殖,血种纯度也在悄然变化。如今大部分吸血鬼都退居到欧洲与北美,亚洲的旁支早已凋零,剩下的少数为了生存,不得不投奔当地亲王,唯独我和风月例外。
风月因由人类觉醒成为吸血鬼,族人中无人愿意接纳,而我则是在百年前,就已被判处驱逐出境,永世不能再回氏族。
我扭开门,将钥匙仍在柜上,拉着他进屋。
屋内一片昏暗,客厅垂着厚重的落地窗帘,此时应是吸血鬼酣睡之时。风月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的一角,阳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我眯起眼,走到他身边,将窗帘放下来。
“你不喜欢。”他没有动,静静的看着我道。
“嗯,不喜欢太刺眼的阳光。”我靠在窗边,打了一个哈欠。
他微微笑了,走近我,抬手拭去我眼角的眼泪。
我一愣,发现他的笑很安详,那种不该属于吸血鬼的笑,突然很想知道,他未觉醒时,是怎样一个人。
半晌,他再次靠近,把我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到我的耳边。
我闭上眼,闻见他身上还有阳光的味道,然后听见他说——
“洛洛,我饿了。”
再次清醒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我看了看表,晚上七点。
风月睡的很沉,我昏沉沉地下床,脚下有些浮,他似乎还没学会该如何控制,吸地过火了。
幸好东京现在仍是冷,我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出门。
因为吸血鬼的本能,我只能在夜晚工作,地点在东京繁华的闹区,一家中文译为“千樱幻世”的高级娱乐场所。
我很放心将风月留在家中,因为爱玛说过,一个星期内,东京会很安全。然而仅限于这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得逃往中国,那里会有人接应。
我要回千樱辞职,拿到属于我的那份工资,因为无论去哪,都需要钱。
千樱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我穿着黑底金黄修边的制服,颈边系着白色的丝巾,为了掩饰脸上的苍白,我化了淡妆,看上去粉嫩可爱。
可是,我已经一百零五岁。
很早以前,我有过一个人类朋友,那时我才十四岁,千惠十六岁。
我因好奇,天天跟着她,看着她上学、放学、回家,每天笑得很开心,终于有一天,她回头看见了我,然后笑着问:“为什么你总跟着我?”
我犹豫了半晌,道:“因为你很像我姐姐。”
“那你姐姐呢?”
“……死了。”
实际上我是家中的独女,父母是纯种吸血鬼。他们告诉我,别和人类走的太近,后来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一时新奇竟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千惠沉默了,明亮的眸子看着我,半晌,就在我认为她不相信要离开时,她却突然开口,“那么,你要去我家里玩吗?”
就这样,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却也是最后的一个。
爱玛也是我的朋友,但一切已然不同。
千惠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我们便穿的一样,看上去就是很好的姐妹。
我们一起笑,一起聊天,一起去她家吃阿姨做的饭,然后相拥着入睡。
有一天,千惠突然问我:“洛洛,你不用上学吗?好羡慕你喔!”
我便回去对父亲说,我要去千惠的学校念书。
父亲起先不同意,最后却在我强烈要求下妥协了。那时我并不知道,东京也有纯血种的吸血鬼存在,亦是父亲的仇敌。
记忆中,父亲是个英俊温和的人,有着和风月一样柔软的黑发,举止优雅高贵,是东京吸血鬼家族的亲王。
然而半月后,终于出事了。
千惠在地下的体育馆里受了伤,我听闻便急忙跑去,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是的,我忘记了,自己是只吸血鬼。
千惠抱着膝盖,看见我,含泪的眸子露出一丝轻松,她欣慰朝我喊着:“洛洛……”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安慰着,“千惠,还疼吗?”
“不疼……”千惠抬头的瞬间,脸上还噙着笑,可是瞬间,看着我的眼里露出惊恐:“洛……洛……”
“怎么了?”
我避开那涌动血腥味,尽量不去看她还在流血的膝盖。
“你,你……”她猛地推开我,后退着,用手捂住嘴巴。
正在我疑惑时,周围传来了惊叫声,我才突然明白,她看见了什么。
我可以抑制嗜血的冲动,却阻止不了吸血鬼那双,因嗜血而闪烁的红瞳。
一时间我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我试图解释,却发现她惊恐着,不断后退……
因为那双眼睛,犹如黑夜中嗜血的幽冥,她接受不了。
我深深望了她一眼,飞快的抱起她,事竟至此,已超出我能处理的范围,我必须求助父亲。
人类不能知道吸血鬼的秘密。可是,体育馆里不仅只有千惠一人,我想很快整个学校都会传开。
父亲抹去了千惠的记忆,之后便和母亲匆匆出去了。
我抱着昏迷的千惠回家,深夜回来时,却没有看见父亲。
“你是谁?”我警惕地看着倚靠在门前的女人。
“殿下,您得走了。”那人缓缓走来,朝我伸出手。
这个女人,便是爱玛。
后来我才知道,她来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遇害,她带着我四处躲藏,直到五年前才回到东京。
我去过千惠的家,得知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去世,照片上仍是她十六岁时明媚的笑容。
我从未有过机会问她,若我是吸血鬼,你是否愿意记住我?
晚上九点整,千樱的包间几乎满座。
我手捧端盘,低首走进一间豪华包间,为客人撬开一瓶82年斯米诺伏特加。
今晚是我在千樱最后一个班,没想到还是发生了些小麻烦,一个醉醺醺的胖子甩开怀中的小姐,一把拉我入怀。
我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占了便宜,这种人你越是反抗,他就越有兴致。
一个人类,最让吸血鬼感兴趣的地方,莫过于是他的脖子。我看着他胖到几乎没有的脖子,心头一阵恶心,在他的手游到裙摆时,按住了他。
“先生,我只负责倒酒,若需要其他服务,找别人吧。”我从他怀中站起,整了整被揉皱的衣服,静静道。
胖子看着空空的怀抱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把我往他怀里拽,“我就喜欢你这种十几岁还没开过苞的,只要你愿意,多少钱都行!”
我被他拽住,转眼看向另一个男侍应,“小南,帮我拉开他。”
小南有些犹豫,随即放下手中的端盘,上前细声道:“上户大人,洛洛真的不是做这一行的,请您高抬贵手,我去给您叫几个更好的来?”
“不行,我今晚就要她!”这个叫上户的胖子嘟囔着,嘴巴已经欺了上来。
随后的情节有些恶俗,几个回合的拉扯后,胖子终于怒了。
“滚!你是什么玩意!”他推开小南,暴怒般把我按在沙发上,然后开始松皮带:“敢出来做,就别给老子装!我今天就要你了,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我看着他冷笑,只要他再进一步,我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这时,有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飞快地推开他,将我拉了起来。
我抬眼,发现是清鹭,千樱的客部经理。
他将我拉到身后,挡在上户的面前道,“上户先生,出来玩就得懂规矩,我想你应该知道千樱的规矩。”
清鹭的声音有些冷。
“规矩?呵呵,我可从未听说出来玩也要守规矩!”上户倒清醒了很多,歪在沙发上看也不看他。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因为清鹭来了,便解决了我的危机。
他们争执间,我转身离开了包间,一晚上,我没有再看到那个叫做上户的胖子。
大约天亮时分,我想起清鹭。
“眉姐,看见经理了吗?”想了想,我拉住一个打扮妖媚的女子。
“经理?”眉姐有些醉,思考了半晌才道:“听说晚上跟客人起争执,受了点伤,在休息吧。”
“哦,谢谢。”我点头,朝二楼走去。
轻轻扣了扣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我走进去,看见坐在床边的清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