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点走啊!”
慧琦快步的向前走着,而梁实则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后。
“你能不能快点啊?平时看你身轻如燕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跟腿里灌了铅似的?”慧琦愤愤的看着一脸晦气的梁实,“快点,我还指着你把我送进去呢。”
“我现在能抬得了腿吗?你们家务事干嘛让我掺合进来啊?”
“不是你多嘴我能知道这么添堵的事儿吗?你必须得负责!”慧琦的气还是不顺,梁实无辜的答道:“我负责?我又不能替你负这个责,这跟我没关系啊!”
“少放屁了快送我进去!”
“你回自己家用得着跟当贼似的吗?”
“我现在是宁可当贼也不想当这个贝勒了!”
梁实相信慧琦说的这句话是真的,他看了看勤亲王府的高墙,说道:“我今天下午已经探好了,你媳妇就在这,不过,你可千万别吓着她,毕竟她肚子里也是一条命。”
“看我心情吧,再说以她的资质,我怕我再被她吓着。”
勤亲王府里很安静,骐贝勒的死所带来的伤痛正一点一滴的消逝。勤亲王本身并不只有这一个儿子,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福晋虽只有这一个儿子,但好在儿媳已经怀孕,一心只想着儿媳能为自己生个男孙,整日里为了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忙里忙外,原先的悲痛也减轻了不少。
桑沅一个人愣愣的坐在屋里,灯光摇曳着,映得墙上的影子一阵支离破碎。
不知道应该说是上天的眷顾,还应该说是自己运气不错,居然在自己动手之前,骐卉便被人害死了。
于是最后的一点风险也被化解,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孩子生下来会长得不像自己,而会像那个男人。
但是她并没有过多的担心,整个勤亲王府没有人认得他,他们顶多也就会为孩子长得不像生父感到遗憾罢了。这世界上并非所有小孩不是长得像爹,就是长得像娘的。
但是她又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骐卉的死讯的那一刹那,真真切切的晕过去,如果不是那次晕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那不是她一直想达成的一件事吗?得不到一个人的心,也不想让那个人的心继续的停留在别人的身上。
她很清楚,作为一个福晋,生不出孩子来是天大的罪过,哪怕症结在男人的身上,但是所有的罪还是要让女人来担。没有孩子,她的地位得不到保障,没有孩子,她的未来得不到保障,她必须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骐卉却不愿意给她。
太残忍了。
她曾经想用计谋骗他就范,可是不久便感到于事无补。这个男人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只有别人,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他也不可能回心转意。而如果他真的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当不成贝勒,自己也保不住福晋的头衔。那样,自己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只是有个孩子便可以了。
这样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初次闪现的时候,便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
让骐卉死,同时拖上荣福公主。
这是她最初的想法。既然他那么爱她,那倒不如让她永远陪着他,也算是作为妻子,自己所能给他的最后一点情份。
可是还没等她动手,骐卉的死讯便传来了,同时到来的是自己腹中的小生命。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桑沅默默的笑了。但愿自己生个男孩子,这样的话,她便有足够的资本留在勤亲王府,继续尽自己作为福晋的本份。即使生个女孩子,勤亲王福晋也会因为这孩子是她唯一血脉的亲女儿而倍加宠爱的。自己不必再期盼永不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的爱情,也不必再担心会有其他的孩子来抢自己骨肉应有的一切。
桑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想早点休息,突然感到背后吹来了一阵凉风。
门是关着的,如果有人要进来,必定要先敲门。屋子里怎么会有风呢?
桑沅有些狐疑的转过身来,惊讶的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她的丈夫。
“你?贝勒爷?”桑沅有如梦呓般的喊了出来,“怎么是你?”
她第一反应是遇见了鬼,的确,能够无声无息的进入自己的房间,还能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不是鬼是什么?
可是,鬼是没有影子的。她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骐卉,分明在灯光的照映下,有着黑漆漆的影子。
“怎么不能是我,这是我的家,我不能来吗?”慧琦上前几步走到了桑沅的面前,桑沅却又赶紧退了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可是,我已经死了,是吗?”慧琦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微笑。
“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的话,我能站在你面前吗?”慧琦只觉得好笑,这个女人看似很聪明,可是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傻瓜,果然人总是倾向于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说不定,她早就盼着自己死了吧。
“你没有被烧死?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桑沅只觉得浑身冰凉,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表示一下作为妻子的柔情,可是微隆的腹部让她实在有些说不出那些温暖的话语。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慧琦看了看桑沅的肚子,“看来,我要恭喜你,你要当额娘了。”
“你不也要当阿玛了吗?我们是同喜才对呀。”桑沅的声音略微有一些颤抖,站在不远处的梁实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愿意当场观摩这样尴尬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放心让慧琦一个人进来。
“和你同喜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对于我来说,喜从何来呀?”慧琦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桑沅的话,“这孩子是谁的,你清楚,我不清楚。我清楚的是,这孩子不是我的。”
桑沅沉默了,她看着一脸冷漠的慧琦----现在,他连最后的一丝礼貌也不愿意再给她了。
“既然你清楚,那你尽可以到王爷和福晋面前去说。”好一会儿,桑沅才开口,她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很坚决。
慧琦冷笑道:“我可以在阿玛和额娘面前这么说,可是我相信你也一定有可以圆谎的话。比如,把荣福公主牵扯进来。”
桑沅再一次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慧琦说的对。
“我这次来找你,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来找你的麻烦。”慧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孩子你可以生下来,也可以记在我的帐上,可是,你必须亲笔把孩子的爹是谁写下来。”
桑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梁实不自然的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慧琦的想法连他都觉得很天真,这个女人如此精明,怎么可能愿意答应留下这样的把柄。再说了,就算写了下来,她也可以说是遭人强迫,并不是真的。
“你是要拿着我的亲笔书,去向荣福公主证明你的清白吗?”桑沅冷冷的开口道,“是这样吗?”
“是又怎么样?这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桑沅哧的冷笑了出来:“真可笑。”
慧琦一下子被她激怒了,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
梁实连忙从背后踢了他一脚,现在桑沅肯定是勤亲王府里最受照顾的人,假如惊动了下人,那多少会有点麻烦。
“我说的不对吗?贝勒,你并不在乎我是不是和别人有了孩子,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试问公主又怎么会在意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呢?她的心,也根本不在你的身上。”桑沅的表情很古怪,看着是像笑,又像是哭,“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你以为你的清白在她的眼里值几个钱?”
“就算是不值钱,我也要证明一下吧?”慧琦已经有些开始动怒了,“桑沅,我们好聚好散,我不会再回勤亲王府当什么贝勒了,我也不介意你继续当卉贝勒福晋。但是,我至少有权利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的孩子马上消失!”
桑沅冷冷道:“假如你动了手,只怕你在公主面前的形象就更洗不清了。你会成为一个为了女人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的屠夫!”
“你!”慧琦彻底的被桑沅激怒了,他原本以为桑沅见了自己,至少应该有惧怕和愧疚,可是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反而还摆出一副好像是自己害了她似的委屈样。原本她在自己面前的柔弱贤淑,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假相,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原本对她还残存的一丝爱怜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贝勒,我奉劝你还是死了对公主的心吧,只要你愿意回来当贝勒,我可以把这个孩子打掉,重新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桑沅平静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无所谓,你尽可以去当你的自由人,但是,如果你决定要放弃,就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子的安宁。”
如果不是梁实眼疾手快拦住慧琦,说不定他在盛怒之下,真的会对桑沅拳打脚踢。
慧琦死死的盯着桑沅的眼睛,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给你一个孩子,你就有办法,让我带公主走。”
桑沅简直是要哑然失笑了,这个男人居然是如此的天真,他居然信了。
其实,自己当初也并没有说假话,她所说的“让贝勒带着公主走”,不过是想让他俩一块儿去死罢了。皇族里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总是纠缠不清,想不留痕迹的除掉两个人,或许有难度,但并非不可能。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你没有给我这个孩子,是另外一个人给的。”桑沅回望着慧琦,一字一句的说道,“贝勒,别觉得我下贱,有了别人的孩子。其实,若不是你和我成亲,心里却记挂着别人,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是你先背叛了我,然后我才背叛了你----不,你根本不爱我,所以我也算不上是背叛。”
“行了行了。”
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爱恨纠葛,梁实只觉得尴尬无比,他拍了拍慧琦的肩膀道:“行了,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来当贝勒了?”
“当然,好不容易死了,我真不想活了。”
“那就行了,咱们走吧。”
“走?”
“是啊,不走还留在这儿干嘛?大半夜的闲唠嗑很有趣吗?”
“可是,我还不知道……”
“行了,知道有个屁用,你还去追杀人家啊?”梁实低声道,“你不就是想证明一下吗?我给你证明,这不就结了吗?”
“你?”
“我呀。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叔,我说的话,应该还是比较可信的。放心吧,公主会相信我的。”梁实故作轻松的说道,“真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再在这儿耗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先回去吧。”
梁实的心里还惦记着白老爷子是否能配出解药,打算明天大早就再去找一趟,所以他现在不想惹麻烦。
“她信你的,是因为她心里有你,是吗?”
慧琦的话却让他突然浑身一颤,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他所看到的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眸,暗藏着无数他读不太清楚的情愫。
“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懂。”梁实答道,“我和公主之间有一种信赖,一种信任,我是这个意思。”
“你没有别的意思吗?”慧琦追问道。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梁实有些狼狈,“但是以我的理解,你可能误会了。”
“我想说的是,你误会的是真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问,你有吗?”慧琦的心里其实明白答案是什么,但是他也知道,他要的不是梁实心里所想的那个答案。不管怎么样,梁实和芳荻都太不相配了,无论是从年龄,相貌,地位还是其他的什么,也许芳荻会在一时之间被他的成熟所吸引,可是相差太多的年龄注定会让他们将来的路不太好走。
只有自己,才是能够真正给她幸福的人。
“当然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思索,梁实给出了慧琦满意的答案,“我知道我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