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篇何必冲的故事（一）
何必冲被安排到磨心镇小学，很偏远不说，教学成绩连续三年全县第一名——不过是倒着数的。李敏要求何必冲去找向萍，希望调整调整，何必冲没有去找向萍讨价还价了——因为他知道，这次的十一所学校都是年度考核在全县倒起数的，每所都是硬骨头——磨心镇是不可能再滑坡了，绝地反而更容易使人逢生。
磨心镇地处山区，经济条件相当差。磨心小学还管辖着六所村小，其中一所就是史静曾经支教的地方。何必冲先到各个村小看了一下，心里很受冲击：各个村小的教室都不同程度存在着安全隐患——有的檩子都朽了，有的瓦都透光了，有的门窗都关不了……看惯了含小的设备实施，突然看到磨心小学，那简直就是回到了解放前的感觉，很让人痛心。
何必冲还了解到，磨心镇小学的留守儿童特别多，全镇才九百多个学生，留守儿童就有七百来人，几乎占到学生总数的百分之八十左右。
留守儿童在家大多属于隔代教育，“5+2=0”的现象十分突出，许多孩子的个人习惯很差，学习成绩也跟不上，家校联系也很困难……这也是磨心镇小学年年当尾巴的一个重要原因所在。
如何在短期内破解这个难题呢？何必冲想到了“撤村并校，留宿集中办学”这个思路。可是他把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学校的各位同仁就像摇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原来磨心镇财政是拿不出钱来修教学楼的，更别说什么住宿楼了。
“我来想办法。”何必冲很自信地说。
何必冲先到镇上争取，他对镇长和书记说：“我们年年修补，年年补，还不如集中拿出一些钱来整一所好学校，六年之后，不都换成新的了？”
“何校长，你都敢来我们磨心镇堵枪眼，我们还不举起炸药包，也太对不起老百姓了。我们一定支持你的工作。”书记说道。
“我们政府本本上只有七十万，修一所学校有点难。”镇长说。
“修一栋教学楼差不多，再把‘基金会’留下来的那栋楼买了，凑个几十万，先把中心校修一下——特别是那几栋D级危房，出了事，老百姓不恨死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书记对镇长说道。
“明年咋办？”镇长觉得这个计划开头容易，结尾就难了。
“走一步，算一步——我们磨心镇的教育，再也不能被老百姓叫作‘直属县委学校’了。”书记痛心地说道。
“‘直属县委学校’，什么意思？”居然把何必冲给考住了，于是他问书记。
“一直属于全县尾巴上的学校。”镇长说道。
“哦——”何必冲恍然大悟，不由得苦笑了几下。
最后，镇上卖了基金会大楼，和原来镇政府的存款加在一起，一共一百二十万，都拿出来修建磨心中心小学。
一百二十万集中用，也真能修几个教室了，也就可以撤并两三所村小了。但是，撤并了村小，学生要是不住校，每天走几十里来上学，对一个个才十来岁的小学生来说，也未免太残酷了。不行，何必冲得去县上想想办法。
何必冲突然想起自己大学的同学，郭成不是含江县财政局局长吗？这家伙是管钱的，应该扯得出几根羊毛来。
于是，当天中午，何必冲就邀请向萍、邱菊和老同学一等人在太子港聚餐，美其名曰说自己已经正式走马上任了——专程从“县尾”赶回来，办大家一顿招待。
正当大家吃得高兴时，何必冲的狐狸尾巴就突然露出来了。只见他端起一杯橙汁就直奔郭成局长：“老同学，你现在是财神爷，兄弟我现在遇到困难了，你得拉兄弟一把。”
“我就觉得这是鸿门宴嘛。咱们都快二十年的交到了，我还不了解你？”郭成知道何必冲要冲了。
“我代表我那些可怜巴巴的山里娃，我敬你，你得给我解决点资金。”何必冲揭开了今天的主题。
“别慌，先说清楚，大概需要好多钱？到底用来做啥子？看我今天喝不喝得起这杯高价酒。”郭成是不会轻易上钩的，因为他对这些要资金的人的套路是一清二楚的。
“二、三十万，修点住宿楼，娃娃晚上住校用。”何必冲解释道。
“你要撤并村小？把学生集中到中心校？”向萍问道。
“是的，领导，请别打岔，咋们以后再聊细节。拿不拿得下郭大侠，是我们能否成功的关键。”何必冲调皮地对向萍笑着说道。
“好，我也搭个伙，陪老何敬郭局一杯。”向萍端起了一小杯白酒。
“别，别，一档子事一档子事，理清楚再说。酒桌子上不说钱，说道钱就不亲热了，喝起酒都有一股苦味。”郭成来了一个偷梁换柱，想暗渡陈仓。
“我请你来，就是为钱的事，别的事都不谈，我们老同学这么多年，私事我从来没有麻烦过你，这是一件积德的大好事，既不违背国家政策，有造福一方百姓，老同学……”何必冲害怕跑了主题。
“叮，叮，叮……”郭成的手机响了。“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郭成说道。
“只要不是小蜜的电话，就在这里接，你别溜了。”何必冲把郭成堵在里面，不让他出来。
“你赶快过来，太子港雅座8号。”郭成小声对电话说道。
“有帮手来么？男的，女的？”何必冲问道。
“我们财政局的郑副局长，你一天想些啥？李敏还降不服你嗦。”郭成一边解释，一边洗刷着何必冲。
“那我们就等一下郑局长。”向萍提议说。
“这家伙，害怕我跑了，还堵住我的出路。向局，你的手下也太小气了，太横了吧。”郭成向向萍告状道。
“他是害人之心一点没有，防人之心时时不忘啊。”邱菊开玩笑说道。
“对，人心隔肚皮，事事难料。”何必冲说道。
“我能跑吗？以后我们还见不见面？咱们这点做人的原则还是有的。”郭成笑着说道。
于是，大家就喝着茶，一起等郑副局长的大驾光临。
不一会儿，郑副局长就进来了。
“我找郭局签个字，你们慢慢喝。”郑副局长解释道。
“先吃饭，再签。来都来了，一起喝几杯。”何必冲说。
“歇会签，先吃饭。”郭成知道今天的“酒局”形势对自己很不利，所以很想给自己留个帮手。
“还是那句话，大领导，多支持。”何必冲又旧事重提。
“啥事？何大校长？你一个大男人，咋端一杯橙汁？啥意思？”郑副局长连续问道。
“我是不喝酒的。”何必冲解释道。
“是，我们从来没有看见他沾过酒。”向萍和邱菊赶忙帮腔说。
“不喝酒？不喝毒酒。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郭成跟何必冲当然是知根知底的。
“老同学，你不要乱说。”何必冲赶忙阻止郭成说。
“为了追我们的班花，才发誓戒了酒的——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没追到手，酒却不敢喝了。”郭成直捣黄龙，打了个何必冲措手不及。
“哪门子的事了？还耿耿于怀嗦。我至少还得到一封信，你呢？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你。”何必冲也揭了郭成的短。
“算了吧，信——哎呀呀，写的什么嘛？内容呢？你跟大家说说内容噻。”郭成故意卖个关子。
“写的什么？郭局跟我们透露透露。”邱菊好奇地问道，她很想知道平时这个不轻易显山露水的何必冲到底还有些什么样的秘密。
“只有四个字：请—你—自—重。”郭成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何必冲也很勉强地笑着说：“是啊，她说她讨厌喝酒的，老子戒了酒，她还是不喜欢我。没办法呀。命苦。妄自是帅哥一个啊，白白浪费了很多表情。”
“原来如此，难怪追李敏都心虚得不得了。”邱菊如有所悟地说道。
“你们是那一伙的？别老是说我了，都帮我化点缘。”何必冲终于回到了主题，向两位美女递出了求救信号。
“端酒呀，你们老同学喝酒，总不可能就喝一‘橙’酒呀,至少要天长地久嘛。”郑副局长说。
“老何，破个戒，喝点点。”向萍劝道。
“喝酒，一杯二十万。”郑副局长显然是故意为难何必冲，看看他究竟守不守得住自己年轻时的誓言。
“莫怕，一杯二十万，喝个十来杯，别说住宿楼，办公楼都有了。”邱菊是不怕事小的人，也鼓励何必冲说。
“一杯二十万。我帮郭局拿定主意了。”郑副局长再次强调道。
“是不是？郭局长，别食言哦。”何必冲将了郭成一车。
“二十万就二十万，向局还在这里作证多嘛。”郭成也很想看看这个守身如玉二十来年的何必冲，今天究竟能不能破了戒。
“喝！”向萍也豪气地鼓励着何必冲。
“你说的哦。反正你也是我那些娃娃的妈，就权当是为了咱们的那一群群可怜的娃娃，我就破一次戒。”何必冲停了一下，接着说：“过去为了美女，我戒了；现在为了美女，我破了。”
于是，他就用五个酒杯，一字排开，个个斟满，很干脆地一口一杯。酒过三巡，郑副局长慌了，赶忙劝何必冲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的何大校长。你也应该给我们留点酒呀。一会儿我们喝啥？”
“有的是酒，这是酒店，还怕没酒喝？反正含小的邱大校长会买单的。”何必冲又五杯下肚。
“哇，向萍，他这是办我的招待？明明就是鸿门宴嘛。”邱菊向向萍投诉何必冲说。
“你莫那么小气，老何真的也不容易啊。”向萍很入情地说。
“算了，算了，老同学，二十杯紧够了。再喝我就反悔了哈。”郭成见何必冲居然为了一群群山里的孩子，把自己二十来年的“名节”都不要了，很是感动。
最后，大家又喝了一会儿，才散席。
郭成果然不食言，他根据农村学校标准化建设的有关文件，在请示县委县政府后，拨给磨心镇四百六十多万“教育维修专款”。加上磨心镇自筹的一百二十万，何必冲就在磨心镇彻底地大干了一场：教学楼，新的；住宿楼，新的；办公楼，也是新的；学校桌椅，新的——磨心小学居然成了全省有名的“农村学校标准化建设”的样板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