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可能知道,是确切知道,可是紫燕不想追究。内心里,紫燕对塔娜王妃明知道自己困在地牢中,却置之不理,是很不满意,可长期生活在王宫中的塔娜王妃,面对自己的质问,一定回答得堂皇,做到滴水不漏。
去质问塔娜王妃,等于去看一场精彩的宫廷表演,因此紫燕懒洋洋地:“春吉,算了,反正我都出来了,你就不再追究过去的事了。”
春吉没有就此打住,她一反过去的柔顺,严肃地看紫燕:“不!公主,即便你不想让奴婢知道真相,公主自己一定要明白,到地牢中探望二王子,是公主自己想要去的,还是受别人诱惑、协迫去的。如果是公主自愿去的,希望公主往后做事要三思而行;要是受别人诱惑而去的,这可能是一个阴谋,会危及到公主的安危,也牵涉到唐军的十几万大军。”
紫燕不相信,自己困在地牢中十几个时辰,弄得人人偕知,会危及到十几万大军,这个小侍女,是小题大作了。违犯宫廷律令,也就是犯事的人受到处罚,跟十几万大军风马牛不相及。想到这些,紫燕不以为然,淡淡地:“春吉,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小心把自个吓死。”
“不,公主,奴婢没有夸大其词。”春吉依然严肃,将本来就小的声音压得更低,“奴婢记得,昨天是王妃到来后,公主才失踪的,奴婢要是猜得不错,公主到地牢跟王妃有关。如果是王妃劝说公主到地牢中,王宫上下人四处寻找公主时,王妃为什么不说出公主的所在?奴婢猜测,王妃这样做,一个是要跟这事撇清关系,二是王妃根本就是有意引公主到地牢,再设法困住公主。”
由于春吉的话音越来越低,让一个站在寝宫外偷听的人,将耳朵贴到窗棂上,支起耳朵倾听里面的谈话。
寝宫里的两个人对有人偷听的事,浑然不察。
紫燕对春吉的分析,是啼笑皆非,这小侍女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要不是自己运用神力救少布,恐怕回到寝宫都无人知晓。紫燕摇头否定春吉的话:“春吉,被困在地牢,是我一时疏忽大意造成的,跟王妃无关。”
春吉疑惑地看紫燕。寝宫里一时沉寂下来。
就在此时,巴雅尔在东宫的壁炉前独自喝闷酒,阿古拉大汗站在巴雅尔身后不远处,怜悯地看这个引以为自豪的大儿子。巴雅尔沉溺于伤痛与狂怒中,不知道父亲就站在身后,他想到紫燕怀抱少布的镜头,憋得胸口胀痛,忍不住把酒杯狠狠摔到地上,嚎叫起来。
“叫吧,巴雅尔,这样你心里会舒服一点。”阿古拉大汗走近巴雅尔,心跟随儿子的哀叫而痛。
“父汗,我要休了这个女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我跟她过不下去了。”要是紫燕此时站在跟前,巴雅尔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这个给自己带来耻辱的女子。
她竟运用神力,到地牢中私会弟弟。可笑的是,自己在外面为寻找她冒寒风四处奔波,她却躲藏在地牢中,搂抱着少布,舍不得离开。
慈爱的父亲,听到这话后,马上变成巴拉族的首领,阿古拉大汗厉声喝令:“不行!巴雅尔,你不能休了她。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理睬她,你可以找一大群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是不能休了她。休了大唐来的和亲公主,我巴拉族就等于跟大唐皇朝决裂。”
“父汗,我是个男人,我受不了这种耻辱。”
背着众人,偷偷跑到地牢中,跟弟弟搂抱,这跟捉奸在床没有区别。巴雅尔跪在壁炉前,痛苦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巴雅尔,你是巴拉族的太子,你是巴拉族未来的大汗,你得忍下这口恶气。苦了你了,孩子。”
......
慈安宫中,同样的灯火明亮。塔娜王妃坐在暖炕前,用手摩挲仍陷于晕厥中的少布。
“紫燕,紫燕,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人。”晕厥中的少布叫喊几声,翻身朝另一方向,还在喃喃不止,“紫燕,紫燕......”
塔娜王妃吃了一惊,往四周看,幸好屋里只有自己和几个贴身的侍女,不用害怕这犯禁的话传扬出去,再转头看躺在暖炕上的儿子,还在喃喃“紫燕”这两字,不禁摇头叹息:“你这孩子,老念叨别人的女人干什么?”
凤仪宫中,紫燕和春吉相对沉默半晌,春吉又问:“公主,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困在地牢中十天八天不出来,外面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紫燕惭愧,刚才从春吉等人口中得知,就在自己困于地牢的这十几个时辰里,阿古拉大汗和巴雅尔指挥人找遍了王宫内外和云中城的大街小巷,要是自己十天八天不现身,云中城方圆十几里,恐怕要掘地三尺寻找自己了。在这之前,紫燕万万没有想到,由于自己的失踪,会给云中城带这种恐慌和混乱。
难怪巴雅尔气得不理睬自己。
“如果十天都没有公主的消息,奴婢几个人要给公主陪葬,唐军十几万大军会南撤几十里地,直至退出巴拉族的领地。”
紫燕大吃一惊,再往深处想,春吉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要是离奇失踪,人们就想到有人谋害大唐公主,这些人一定是大唐皇朝的敌人,他们可能也会对唐军不利。不对,仅仅是几个要谋害自己的人,能够威胁到唐军十几万人?太匪夷所思了!
“春吉,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春吉定定地看紫燕,下定决心后,才开口:“公主,你一定还记得唐军五十车军粮被抢夺的事吧?后来在云中城外找到了,藏匿在几个废弃的地窖中,李大将军派人暗中观察,试图找到抢夺军粮的人,但是没有收获,在几天前担心大雪封路,才派人搬走那些军粮的。被抢夺的军粮藏匿在那里,有两个可能,一是巴拉族的人抢夺了军粮,二是有人要嫁祸于巴拉族。如果在这王宫内有人敢暗害公主,就说明巴拉族中有人对唐皇朝有二心,不得不防。”
“你是谁?你决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紫燕上下打量这个服侍了自己近一年的侍女,紫燕的震撼,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安危会牵涉到十几万大军,还因为春吉对周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析得有条有理,其反应之敏锐,不是一个普通侍女所具备的。可笑自己,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中,只沉迷于练习舞蹈和应付巴雅尔,对身边事毫无察觉。
春吉收起冷峻的神色,恭顺地看紫燕:“公主,奴婢是太宗皇帝钦定的陪嫁侍女。”
“皇帝钦定”这词,让人联想到许多,诸如盗取情报、监视某个可疑分子此类的行动。那么这个和亲的主角呢,只是一个掩饰的摆设。
“我只是一个多余的棋子。”紫燕为自己感到可笑。
“公主错了。”春吉严厉纠正,当发觉自己的话音太高时,马上压低声音,“皇上一心通过和亲,让蒙古人归顺大唐皇朝。奴婢只是在情况有异时,及时告诉李大将军。”
“我仍是一只棋子。”只是不知道,是多余的棋子,还是有用的棋子。
“人生如棋,公主。”春吉并不否认紫燕的话,“在太宗皇帝那里,公主是一只棋子。公主如果有心,在大草原上,有一盘棋在等候公主,李大将军、各大小部落首领,还有奴婢,都是公主手中的棋子。”
“我行吗?”紫燕被春吉的话诱惑,以大草原为棋,自己一个只会跳舞的大学生,有能力担当这个棋手吗?
既然注定是一只棋子,那么应该是只有杀生力的棋子,而不是一只多余的棋子。历史早就记载,太宗皇帝统一蒙古大草原,这盘棋的结局是早就写好的,那么,自己只要尽最大努力,如果不行,自有人接替。
想到这些,紫燕豪气顿生,跃跃欲试。
“春吉,现在的情形你比我清楚,我现在该怎么做?”
“明天去找大汗和太子,将进入地牢的经过,跟他们讲清楚,不要让他们误会你看上了二王子,不要给唐军跟巴拉族间带来混乱。”
凤仪宫寝宫里的灯熄灭了,外面的人悄悄离开。
慈安宫中,灯光仍在亮,塔娜王妃仍守在少布的炕前。
“紫燕,你别走。”少布大叫着,坐起来,他苏醒了,惊惧地望四周,寻找着。刚才,少布梦见自己关在地牢中,那里一片黑暗,死一般沉寂,好不容易紫燕来了,跟少布说几句话后,又走了,不甘心重新陷入黑暗与孤独中的少布,冲紫燕的背影大叫大喊。
身边,没有紫燕的身影,少布看到了含泪的塔娜王妃和几个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