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毓打小就对饭食之事儿比较马虎,平日里也就将就着学校的食堂,非得挨着自己做时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样。进了贺府可就不同,做少夫人的怎么也得会做几个时新的点心,才算得上尽了人妻之道。
方仪华特地叫了宝华斋的点心师傅教她做几个日常的小食,辞了学校教课的事儿,日常里闲着学几样,她倒也觉得多了点兴趣儿。
这日里天刚擦黑,门房就来了人说是庄泽要回来吃饭。方仪华陪了贺锟山出外应酬,清毓只叮嘱了厨房做一碗汤团。听着他要回来,倒来了兴趣想试试这几日师傅教的成果,亲自包点汤团。
庄泽一进府下人就告知他:少夫人在小厨房为他做饭。这几日军情重,心下本有些烦闷。听得清毓亲自为他做饭,到底也为之一松。也就摆了手没让人去通传。进房换了便服一径地往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房里只亮了一豆昏黄的光,因是做饭清毓著了件昔日里旧的中式对襟短褂,头发也松松地挽了辫子,厨房里蒸汽氤氲,只看得她脸上泛着红,额角泌着细密的汗珠。纤巧的掌心里托着白糯的汤团皮子,用了小银勺子挖了一小粒玫瑰的馅。那眼神极为认真地看着。
庄泽一时看得有些失了神,也就没出声儿,只是靠着门楣只觉得眼前的清毓雾似地朦胧着。倒是进屋送器皿的王妈出了声:“二少,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听得王妈的声音清毓才抬了头,也不知他在哪儿站了多久,面上一红轻嗔了一句:“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啊!”
见庄泽还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更不好意思起来,从厨台后绕了出来,伸手就把他往外推,一手的白糯粉子沾在那蓝缎子的长袍上,倒像是开了一簇白梅。一时间她着了慌,忙用手去拍,庄泽一下子捉住她的手,促狭地说:“别拍了,瞧你这手,再拍都得下雪了!”
王妈是个极眼明的人,连绞了绢子递给清毓净手:“少夫人,汤团你都做好了,就差下锅了。少主也回来了,这入水的事儿简单就我来做得了!”
庄泽会意地点了点头,也就牵了清毓出去。婚后贺府的侧楼就成了他们小两口的天地,侍候的人本就不多,现下又是下人们吃饭的时辰。更显得静悄悄地,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听得见衣料的窸窣声。家常的软缎鞋面落地无声,只觉得大理石的地面凉浸浸地,刚才那一番汗也收住了。
将提前泡好的百合香茗端了出来,茶香幽幽连带着话语也软糯了起来:“不是说今儿个还要在军部吗?”
庄泽倒也不答只是将她揽了过来,抱在了膝头上。成婚也有小两月了,这样被他一抱倒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嘴里支吾着:“天怪热的,我身上有汗!”
庄泽只把头往她肩窝处一埋,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更觉得心中一阵儿鼓响,推他的手也似失了力气,只得一昧地说:“有汗,脏!”
“没有,我可没闻到!”说完又使劲地吸了口气,更是让她无所适从了,只是极力地挣扎着。
庄泽用了劲,轻声地说:“别动,就这样让我呆会儿”
她停了下来,只这样让他抱住了,眼睛就落到那长衫的领口处,几络被汗****的发尾在后面打着卷儿。她伸出了手指轻轻地去顺着,他口中唔了一声,极舒服地:“小时候,我母亲也爱这样。”
他的话让她心里痛了一下,只说:“这几日公务累吧!”
“清毓,等战事稍见缓,我和你出去走走吧!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无意识地:“关外”
“关外?”清毓的回答倒大出他所意料,抬头看着她说:“怎么想去这么个地方,不想去南边几座大城看看!”
她倒也没多想,只随口说:“想看看大漠孤烟直,黄沙漫天,以前”突然地一下收了口,眼神也呆了起来。
庄泽倒也没注意,只问道:“以前怎么了!去过吗?”
清毓有些讪讪地:“哦,只不过以前和同学们讨论过,江南水碧只不过是一种春色,关外黄沙才是一种风骨!”
庄泽只是笑了:“这话说的倒不像是个文弱弱地女老师!”
恬巧汤团做好了,王妈端了食盒送了进来。两人自是放下不提,那汤团是头一次做,糖馅儿倒调和的浓香甘甜,就是皮儿裹地稍显厚了些,庄泽倒还吃得有滋有味儿。
清毓笑说:“这皮儿有些厚了,你少吃些,免得吃停了食!”
庄泽抬眼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光,嘴角有一块糖渍像个小孩儿似地:“那可不怕,我小时候这个一气儿能吃十几个呢?”
清毓脸上笑容更大了:“说白话了吧!听父亲提过小时候你顶不爱吃这甜糯的点心的!”
“清毓,是你问父亲我喜欢吃什么了吗?清毓,我真高兴!这汤团啊可是我这段时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了!”那神气倒像是得了军功一样!看得清毓眼中没来由的一酸,也不知说什么只得别过头去。扯下自己的绢子为他擦了嘴。
“这几****没在,你都做些什么!”
“来来去去也不过是听方姨的学做点心,要不然有时和曼娴聊聊天儿!”
提起曼娴,庄泽倒一下子沉了下来,只问道:“曼娴的父亲可是林容远!”
“是啊!就是那个大商户林容远!”见他这话问得奇怪,因进贺府时方仪华曾告诉过她,如今的身份就连是交朋友也得注重,这声关贺家的声名。也就追问了一下:“庄泽,这有什么不好吗?”
他只是怔了一下,端起了碗,喝着那白稠的汤团汗,嘴里含糊不清地:“没什么,没什么!”
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也就没再问了。见她半天没出声,怕她心中不快,便说道:“前几日碰见大姐,还问起你呢?”
听得这几个字倒把清毓惊了一下,紧张地问道:“大姐,问我什么呢?”
“问你可习惯这府中的生活,让你空闲时可以过去找她玩儿玩儿!”
屋里的西洋挂钟滴答,滴答。在身旁的庄泽已是睡得熟了,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笼在那窗台上的木兰上,她就那么盯着,看得眼睛都有些发了疼。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清毓,我们去关外吧,骑马、放羊,看落日黄沙好吗?”那声音如此豪情,而如今也只是塞上牛羊空许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