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将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中，却比毫也没有痛楚的感觉，或许早在三年以前这颗心就痛到麻木，她只转了头望着泪流满面的清毓：“多好，你还能哭，还有眼泪！你看看我，眼泪都是再也流不了半滴了！过去我或许还能拥有他的人，可自从再见到你，连这个人都恍惚的要融化了。如今我那个家里，如果没有莞毓在，可是连半分活气也没有，我和他，我们两个，整夜整夜的沉默，谁都没有办法再去说什么？”
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哭，只是觉得她这个人也是要融掉了，文禾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说着：“要知道这么也能碰见，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我亲弟弟啊，我唯一的弟弟！”眼前的清毓一身海棠色的旗袍，脸上泪痕满布，一双眼睛说不出的可怜，突然文禾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两手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逼着与她视线相对：“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我弟弟！为什么，要折磨我，啊？”两个的脸贴得那么近，泪光模糊中只见文禾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倒像是把她撕碎了。她无力挣脱，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在一丝一丝都消脱，整个人往地下瘫了下去。
文禾猛地一下又平静了，望着瘫坐在地上的清毓，她伸出手，又迟疑了，只喃喃地说：“我，我这是在做什么？”清毓只觉得脑子里空茫茫地，望向她的睛睛也失去了生气，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大姐，我和他不再会有什么！我们都是想忘了，忘了，忘了！”
一下子两人都失去了力气，只是茫然的看着对方。窗外是夏季中常见的晴日，朗朗的晴空，却没有一丝光明能照进此刻两个人的心里，整个屋子都静寂了下来，听得见微尘的声音。两个失去了知觉的女人，因为要换一幅新的地毯，原有的那一幅被拖开了，看得见地板上，尘埃铺平的一条灰白色的直线，线的一侧是灰蒙蒙的，一侧却是透亮的棕色地板，她的手就撑在那透亮的一侧，印出一个小小半圆汗迹，就像小的时候，冬日里总是在屋子里的窗台上印着玩儿，圆的，半圆的，尖的。清毓的脑子里重重复复忆来忆去总是些不相关的事儿，也许这就是人天生的逃避心理吗？她不知道。
只知道，好半晌听见院子里一阵汽车响，只听得院内众人一下子喧哗起来：“二少回来了！”清毓这时才仿佛回过了神儿，文禾也猛地站了起来，往窗外一看。三辆黑色的汽车，站在院子正中的正是庄泽。
她连忙将清毓拉了起来，清毓身上的衣服沾了灰，眼睛也是红红的，她一边帮着扑灰，一面低声说：“就说帮我挪东西，灰尘迷了眼！”抬头见清毓还是一脸空落的神色，她只得拿出绢子，帮清毓拭脸，一面又叹了口气道：“难道我想这样吗？可现下里我能怎么做。就这样吧！”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会让人伤害他的，我更不会！”
清毓任文禾给自己收拾着，她只觉得身上使不出半分的劲，只盯着文禾的脸看，那脸上的神色那么复杂，她看不明白。只是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庄泽回来了！庄泽！
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了，听得见底下人在说话，仿佛是有自己的名字。文禾只见清毓还是一幅呆呆的模样，只是没有办法，只把那门打开了。时间刚巧，王妈她们簇着庄泽也刚走到屋前。许是刚赶了路，脸上出着汗，但精神却很好。笑呵呵地叫道：“大姐！”边叫边往屋里走，看得清毓一个人呆站在里面，心中欣喜，有一段时日没见，他心中著实很想她。回来后又听接他的副官说了那天的事儿，心中本是焦急。看得她好端端地站在前面，也没发现她神色不对。只一昧欢喜地说：“这一趟出去，事情办得极顺。我就提早回来了！”
看着庄泽的眼睛那么精神奕奕地看着自己，清毓突然觉得缓过了气儿来，仿佛他才是这世间唯一的人，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也没顾得周围的人，现在她只想能抱着他，只有他身上的气息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清毓那么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从来两个人的时候也未见得她如此热切，他身子一僵，心中立时涌出一股子感动，本来他一直以为在清毓心里对自己或许是谈不上爱的。她从来不曾对自己表现出依恋与不舍。这一趟出去了回来，不仅事情办得极顺，连清毓的态度都有了极大的转变，这难道是一种幸运，那一场枪击终于让他和她的心能够全然走近了吗？
他想来想去都是让他振奋的，也没有理身边的人，自己也紧紧地拥着她。一旁的文禾看着这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她看得出庄泽脸上那幸福的神情，那闪着光的眼神。她心中自是百味陈杂，此刻里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招了招手领着那些多余的人退了出去。
这一日里庄泽的脸上自是笑意充足，连霍副官都发现他的好心情，待得他坐下后，便说道：“少主，这事解决之后，您心情见好！”
庄泽的好心情自是有此次那件事的原因，但更多的也只有他心里明白，他只是笑而不答，转而问道：“和督军大人汇报过了吗？”
“汇报过了！过少主，真要和俄国人合作，俄国人提的那条件！”
说到正事，庄泽脸上的笑容也收住了：“那个条件自是十分危险，可如若不这样，和北省那边的协定是不能生效的。”想来想去，庄泽也只是恨声说：“严汝昌那个老狐狸，明面上是答应了结合，暗地里又拖出了俄国人来防着我们，不过如今这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能促成合议，我们此刻的险境就少了几分。对了，林家那边的事儿呢？”
“我刚到军部，就找了底下人问了，林家那边的进展不好，这次枪击的事儿，督军是往下按住了！这我到不太明白，督军大人的意思！”
庄泽只皱了眉道：“这个我明白，父亲是不想在这个关头节外生枝，再探实了以后，再作定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