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和子沐终究还是回了城,他们相携离开那座破庙。无边无际的荒野上,一大一小的身影显得很是渺小。可是两人此时的心境与来时的却截然不同,他们知道从此以后他们将要相濡以沫,相携共生,所以心底是无尽的暖意。两人回到城里,与三子汇合,于是这启都启城之中又多了一个乞丐。
小乞儿从未想过子沐会这么从容的乞讨,他一身粗破麻衣,一张玉白的脸上被他故意抹上了泥灰。他安静的跪坐在路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目上的神色。虽然他尽力掩去身上的华贵气质,可是小乞儿偏偏一眼就能看得出。她的心似被人生生刺了一刀般痛,子沐那样的身份、那么高贵怎么可以和她一起乞讨呢?
有几次,小乞儿实在忍不住,将子沐从地上拉起来,可是每次都在他温柔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说并不多做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你都可以如此做,我为何不可?说是要保护你,我定不会食言。”
靠着乞讨,子沐、小乞儿、三子三个人倒和以前一样,在窝棚区活了下来。不过有了子沐的回护,小乞儿和三子少吃了不少苦。虽说小乞儿才智异禀,可终究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且又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见识筹谋之上自然难以比得过身份高贵的子沐。这几年来,她靠乞讨为生,活下来所能凭借的不过是那些被她看做本能的东西。
子沐曾向小乞儿问过为什么和三子的关系那么好,小乞儿也没有隐瞒,说是她有记忆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三子给了快要饿死的她半块已经馊坏的馒头,救了她的命,所以一直以来自己和三子的关系很好。
生活渐渐安定下来,小乞儿每天可以看着子沐的脸睡醒,看着子沐的脸入睡,这对于单纯而年轻的小乞儿来说可以算是最大的幸福。
如今小乞儿也有机会和子沐学习,他的子是哪个子,他的沐是哪个沐,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子沐拿着树枝,就直接在地上写字。他最先写子沐两个字,边写边说:“这是我的名字,子沐。这个子是君子的子,沐是沐风栉雨的沐。”子沐写完,将那树枝递给小乞儿,说:“你试试看。”
小乞儿接过树枝,有些笨拙的照着子沐的字歪歪扭扭的描画下来。小乞儿写得并不好,甚至不太像字,可是当她笑眯眯的问子沐“我写的怎么样”时,子沐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很好。”
小乞儿拉住子沐的衣袖,略带撒娇地说:“子沐,子沐,你能不能给我起个名字啊?”子沐像是早就猜到小乞儿会这么说,拿过树枝,柔声说:“在我家乡有一个风俗,给小孩子起名字时要取一些不好的意思,这样灾难病祸就不会轻易来到。所以我给你取的名字叫离,离散的离,这样我们就不会轻易分离了。”子沐含着笑,一笔一画的在地上写出一条条漂亮的纹路。“至于姓氏,”子沐停顿下来,苦涩一笑,手下的树枝一顿,却又在本已写好的字上加了几笔:“是世家大族才会有的身份象征,我也无法。你就叫离落吧,分离的离,落花的落。”
小乞儿还不知道子沐这一句话传达了很多的信息,直到若干年后,她明了一切时,却很懊恼,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常人难得的机会,却为何又似戏耍她。
“你来试试写一下你的名字。”子沐温和的说着。小乞儿拿起树枝,照葫芦画瓢地描起来,几遍之后才算有些样子。
“子沐,子沐,我以后就叫离落了,这样以后我们就不会分开了,是不是?”小乞儿,现在应该称为离落,她一双大眼睛满是兴奋之色,盯着子沐,一瞬也不眨。
“是啊,离落,我们以后就不会分开了。”子沐笑得愈发温柔,低下头,少年略显修长的手紧紧牵起离落的手,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力量和信念。可是,谁又能预言以后呢,从离落看不见的角度看去,子沐温雅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忧色。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这个乱世之中,尽管身处启国都城,可是富人也并不多,有更多的人自己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来的能力接济他人?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子沐离落三人不过苟活于世之一隅,却也无比艰难。不过这启都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冬天并没有冰雪,也让子沐离落少吃了不少苦。
转眼间,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来子沐离落两人可谓是相依为命,分享一小块馒头,挤在狭小脏乱的窝棚里睡觉,两个人已经把彼此视为血肉相连之人,珍视呵护。这两年来离落也和子沐学了一些东西,子沐愈发觉得离落太过聪慧,无论是什么东西几乎是一教就会,丝毫不费力。
两年来子沐的个子窜高了不少,虽然营养并不够,但是因着他修炼的神奇内功,身体倒依然很好。反观离落,两年下来,在子沐的刻意照顾之下,身体比原来好了很多,虽然看起来依然是瘦瘦小小的,但是比以前结实了不少。
这两年子沐、离落身处社会底层,可以深深的感觉到这乱世之中普通百姓的痛苦。这个时代生产力还不够发达,皇室衰微,诸侯强势,隐隐有大起战乱之势。上至天子、诸侯,下至贱民、仆奴,社会等级森严。普通百姓的性命在权贵眼中不值一钱,可以随意杀掠。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百家争鸣,时势造英雄;这是最糟糕的时代。人命如草,隐隐有大起战乱之势。
这两年,子沐真正接触到了这些处在社会中最底层的百姓,离开权势的巅峰,他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可是他却还不知道,这段贫贱的生活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的心性,终有一天会成为他最宝贵的财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