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基地来家属区的子弟全都是十五六岁到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女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这些子弟，主要是才毕业的高中生，因为家里已经有哥哥或姐姐下了放，他们可以不下放了，但却又没有继续上学或直接参加工作的机会，就只好来父亲的工地上做临时工。这样一边做着，挣了自己的饭钱，还可以在工地上等着有可能下来的招工指标。
有少数初中才毕业的学生和高中在读的学生，趁着学校放暑假，到工地上来做一个多月的勤工俭学，为自己挣点学费和零用钱，也好减轻家里的负担。
王师傅的女儿王育萍今年刚好初中毕业，也到父亲这里找临工。她自己跟父母讲是要靠自己的的劳动，挣自己的学费，其实她内心还有个小秘密，就是想到工地上来看看小刘叔叔。每次在父亲的来信里，小刘叔叔都要和自己讲了几句，还说，以后回北岭了要带自己去上街买好吃的，去看电影。可那要等什么时候，我自己去工地上，不就可以跟刘叔叔去玩了吗。
算起来，刘晓楠已经快一年没见到王师傅家的这个小妹妹了。在那天王师傅讲让她来工地做工时，他还想同，怎么让个小姑娘来做工。
可当刘晓楠随着王师傅从工地上回住地来接小萍时，他差点没认出她来。十五岁的小萍虽然身材单瘦，一脸的小姑娘相，但当她见到父亲和小刘叔叔时，往他们跟前跑过来时，那少女的健美动态和略含羞涩的表情，让人看到的分明是个大姑娘了。
孩子们到工地上来打临工也不容易，再说又都是师傅们的子女，队里上上下下都尽可能给他们一些关照。王师傅和队里说了，把楼下一间本用来放队里杂物的小厨房收拾了，算是女儿的睡房。而白天里女儿的吃喝起居，就都在王师傅与刘晓楠共住的宿舍房间里。王育萍没要父亲动手，自己就利利落落地把那间小杂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再稍一布置，简直就成了一间大姑娘的小闺房。
小萍到父亲和小刘叔叔的房间后，也二话不说拾掇起来，三下两下，就把平日里刘晓楠认为已经收拾得不错的房间，又格外拾掇的干净整齐。王师傅满意地看着女儿忙活。，刘晓楠则一边帮着小萍，一边不停地夸着：“呵呵，我们小萍长大了，有主妇的样子了。”
可是，王师傅还是没忘了对女儿的严格要求，告诉她平日不得吵刘叔叔的学习，要勤快点收拾房间。小育姑娘也很听话，除了按父亲的要求搞搞房间卫生，为老父亲洗洗东西，还常常顺便帮刘叔叔也洗些东西。
和小萍一起派到王师傅的班组做小工的，还有第五工程队陈师傅的女儿华兰和工程处书记老李的女儿江惠。她们两个都是高中毕业的，十七岁了，个子又长得大，看起来已经完全是大姑娘了。再加上以前分来的厂里的子弟，泥工们身边的少男少女就多了。
工地上父兄辈的关照归关照，小男孩、小女孩们好像并不怎么领情，做起事来，调皮的还是调皮，偷懒的照样偷懒。班长王师傅交代师傅徒弟们只让小孩子们做些安全的、简单的助手工作，象递递工具、守守档口之类的事。可他们全都不把工人兄长的话当回事。搞得工人们拿他们没办法。
倒是几个女孩子喜欢跟刘晓楠的班，给她打下手也好，当助手也好，都还一个个听话又勤快的。刘晓楠站在脚手架上喊一声，递个什么东西上来，就可能一下过来两三个女孩，举着三件东西，送到他面前。
王师傅骂她们怎么都往小刘师傅那里去，他女儿是不敢作声，但另外两个女孩却会理直气壮地说，跟你们做事，一个个闷头闷脑的，没意思。人家小刘师傅一边做事，一边唱歌，多有味道啊。
刘晓楠爱唱歌，上班做事时，常常一边口里哼着歌，手上就把事做了。要碰到事情做得顺利，又是提前完了工，他还会高兴得自个儿大声地唱一曲。而且，他唱的都是广播里才出来的最新的革命歌曲。这在整个四队，甚至是整个工程处的工地上，大家都是知道的，也都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可是，歌喉响亮的刘晓楠，在沉闷的工地上的歌声，特别惹小青年们喜欢。天天在他身边做工的女孩子就更是喜欢了。她们除了做事时听着刘晓楠唱歌，每逢工间休息时，还缠着他，要他教她们唱歌。
工地上，师傅们歇息时就抽抽烟，坐一坐，现在，还可以一边听着一群青年们在旁边唱歌，倒也是一桩乐事。年青的师兄弟们凑到一起来，和姑娘们一起跟着刘晓楠唱歌，也是件很快活的事。
而刘晓楠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从下放在农村就形成的一边唱歌一边做事的习惯，本是为排除自己在沉重的体力劳动中的疲劳的，却还可以是和大家一起快乐的事。尤其是几个女孩子，每次总是抢先围在他的身边，让他在一股特别的女孩子的香气中唱歌，真正是让人心旷神怡。别说现在当工人，做这点事比在农村时轻松多了，就这么点活儿，在与女孩子们的歌声就更没有任何辛苦而言了。现在，上班，唱着歌上班，和女孩子们一起唱着歌上班，已经是刘晓楠一天里最快活的事了。
公司里来的这三个姑娘似乎在工地上的歌还唱得不够，尤其是那个华兰，下了班，吃了晚饭，她还要邀了江惠一起，到刘晓楠的房间里来，要看他的歌本，抄他的歌，再让他教她们一首歌。当然，年青的姑娘，不好说就直接来找一个青工玩。她每次都是拉着江惠，说是来找小萍玩。然后，见到小萍，她们却不出去玩，而就围着刘晓楠讲话，逗笑，打闹，然后再扯到唱歌上，就更不离开了。
每次唱歌，华兰总是要争抢着挤在刘晓楠身边，好像是她一个人要把他霸占了。虽然是在刘晓楠与小萍的父亲共住的房间里，小萍也算是房间的主人，但她从不与华兰争位置。小萍每次都是不声不响地站在华兰和江惠的后面，好像只是她们的一个配角而已。
刘晓楠见了，就总要把小萍也拉到自己面前来，让她和她们两个站在一起。他知道这些天来，小萍已经把他当作亲人一样了，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不能因为华兰她们而冷落了小萍这个小妹妹。
最近，新放映的一个新闻纪录片中有一首欢迎国际友人的歌曲，“歌如潮，花如海，欢迎朋友四方来，……”今天，华兰她们又吵着要跟刘晓楠学唱这首歌。
早已习惯晚饭后自己看书学习的刘晓楠，在几个姑娘热情奔放的围绕中，也乐得多唱唱歌。在歌声里，他抒发了自己的心情，也体会到了与女孩子们一起唱歌的乐趣。现在的刘晓楠早已不同于在上林湾教女孩子们唱忠字歌时那样，在女孩子们的围绕中会感觉到烦燥。
“歌如潮，花如海，欢迎朋友四方来，……”刘晓楠心里，现在是真心希望姑娘们每天傍晚都来唱歌。他特意把本放在箱子里的几本《革命歌曲集》拿出来，放在了小书桌上的台灯旁。
王师傅见年青人们在一起高兴，他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边抿着自己的小酒，一边半眯着眼睛欣赏歌声笑声。不过，每天他不会忘记提醒年青人早点散了，早点休息：“好了好了，明天还要上班。”他总是这么说。
